“大、大人,长安来人了!”那医官在临近一处的时候大声唤了起来,接着一路上的人都瞧了过去。

有医官帮工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也有病患朝这方望来。

这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从一处院落里出来。

那人清瘦无比,皮肤微黄,看着却是清秀。

“可是长安来的大人……?”那邙山县尹望着寡月颤声问道。

“的确是从长安而来。”身后那官差说道,“但是不是为这里的瘟疫而来,我们正巧路过而已。”

官差一出此言,在场的人都骇住了。

“什么?不是长安来的人吗?皇上难道不管我们了?”

“完了完了,上头不管了这该如何是好?”

“是啊,我们这块地方该怎么办?”

“……”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都说开了,哭的哭闹的闹。

阴寡月蹙眉,上前,沉声道:“大人,我是被贬黜到扬州花溪县的官员,只是路过这里,恰巧我们车上有两个同行的大人也用了水,便染上了……”

“饮水?”那大人骇了一下,道,“这瘟疫听医官们说是由来县的几个乞丐传来的,后来附近村子里的几个人也得了,再过了半月后,得的人越来越多了,怎么可能是饮用水造成的?水,又是哪一条河里的水?”

寡月闻言眉头一皱,这时候小易上前道:“确实是水,那两个大人喝了生水,便和那些人一样了!”小易伸手指了指一旁躺着的人再道,“就是这个样子,不信你们去看看!”

于是那大人带着几个主事的医官还有几个大人跟着寡月等人朝马车走去。

“就是西边十里外的一条小河里头的水。”那车夫也上前来说了一句。

“可是一开始确实是由几个乞丐带来的,不信你们问问这几个医官大人。”李县尹说道,又指向几个医官。

“确实是这样的,而且后来县里好多人感染上来,只是短短半月啊,半个月啊,死了好多人呢!哎!”一个医官叹道。

“我知道了……”素衣的少年叹了一句。

众人皆望向他。

“是病患们将河水污染了于是引起的,或者,这水一开始便有问题。”

“对,我家公子说的对,这水是有问题的,这车上二人便是例子,而且这西边还是上游,你们下游还没有察觉到吗?”

“我可以肯定这水有问题……”马车上一个同进士支吾了一声,“不能喝生水……”

“是的,昨夜喝了水还有些头晕。”那官差也道,“量我常年跑路身体极好,从来没有头晕不适,可是我现在也……”

“为什么你们没事?”那官差指着那些大人医官道。

“我们县府在南边用的不是这条河里的水。”一个医官道,“或许,真的是水的问题!”

那医官踱了一下步子,又道:“历史上许多瘟疫若不是战后因鼠疫引起,就是水源出了问题,或许一开始被表象所惑了!以为是那些乞丐带来的,便从人身上找原因了!”

那李县尹一听,忙道:“来人,去西边河道取水带回来!”

“是,大人!”几个捕快走来。

“你们几个都喝了水吗?”李县尹望着寡月一行说道,一众人都点点头。

这时候有医官领他们进屋把脉。

那两个病重的同进士被人抬了下去。

一个老医官给小易、宁远、官差和车夫检查了一下,道了句:“你们与那些初时感染的人相似。”

“什么?”四人齐声道。

接着车夫就朝着官差一声厉吼:“我他娘的说了回来再带你去邙山,就你非要去,这下好了,命都要去没了!有什么事这么急,赶着投胎啊!”

“你怎么说话的!”那官差本是听了与那些染病的人初时情况心里相同心里极其不好受,又听这人这般对他出言不逊,心中甚是烦闷。

“你们别吵了!”小易也是一声怒吼,他搂着已经趴下的宁远,心中亦是悲愤。

那老医官又道:“这个少年体质虚弱,便是症状发的最快的……哎……”

小易一听一震,身子虚弱,邪气便容易侵入,那么……

那么……

小易身子抖了一下,将宁远交与那官差。

“帮我看着小远!”

“主子,医官我家主子呢!”小易找遍了这里没有瞧见自家主子的身影。

那老医官想了想道:“你说的是那个靳公子?”

“是啊是啊,他怎么了?”小易拽着老人的手道,“他……”

眉眼氤氲,似是要哭出来了……

“哎!他没事!我也是奇了怪了,你们几个就他没事!就是身子弱了些,没什么类似瘟疫的症……”

老医官还未说完,只听得易书敏道了一句:没事就好……

便倒在了地上。

“快来人啊!”老医官一声唤,连倒在官差怀里的宁远也惊醒了,扑了上来。

“易大哥,易大哥……你醒醒,你醒醒……呜呜,主子……易大哥……”

宁远哭唤着数声,没片刻也倒下了。

“快,快来人啊,将他们抬下去,快点熬药施针!”那老医官吩咐道。

那官差与车夫相视一望,不由的惊出一身冷汗来。

正巧这个时候寡月从外头进来,其实他是被那李姓县尹叫去问了一些事情,什么长安那方收到了他们的奏折没有,还有皇上那边有何动静,寡月只是摇头,若说是收到了奏折,赶到这里也最少要一天半吧。

寡月方一进门就瞧见小易与宁远被人抬了下去。

“他、他们怎么了?”寡月愣在当场,俨然被吓的不轻。

“靳公子,你也别太难顾了,他们喝和那河里的水,和那些病人初时的症状一样,头晕乏力,神志不清……”

“什么意思?”

“哎!靳公子,老夫是说,他们没几日也会……”

“也会和那些病患一样……”寡月沙哑地说道。

那医官点点头。

什么?

寡月只觉得像被一道雷电劈了一下似的,小易和宁远跟了他没多久就出了这种事情,让他如何良心安然,不,他不准他们死!

“小易!”

“宁远!”

“你们醒醒。”他摇晃着他们。

“主子……”宁远虚弱地睁开眼,“你没事就好,宁远……可能,不能侍奉……您……了。”

“别胡说。”素衣少年凝着眉,沉声道,“你们不会有事的。”

小易身子骨子不差,只是被寡月不见了吓到了,过了半个时辰后便醒了,只是宁远身子骨弱,比他严重了许多。

到了天黑的时候,寡月在一旁给他们熬药,接着就听到几个医官匆匆进来,似是慌了神似的。

寡月被那医官的样子骇了一下,就听到那人急切地唤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出来!”

寡月眉头一皱,显然不解,可是还没等他多问,那个医官已经跑出去了。

寡月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便撂下手中的事情,随着出去了。

出了院子,就瞧见所有人都跪着,有认识的医官瞧见了他,对他呵斥了一声:快跪下啊。

寡月不明所以,望向远方就瞧见长长的队伍。

他骇了一下,跪地,心里想着,是哪个一品大臣前来治理瘟疫了吗?

正想着就听到整整齐齐的声音:恭迎璃王,璃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寡月着实有被骇到,原来是璃王来了,璃王……还真是不怕死的……

他将头压低些,显然不是很乐意璃王见到他。

果然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样子,就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这声音他并不陌生,是璃王的轮椅滚动的声音。

“王爷,这,这里就是我们的医官阁,这里的医官就是负责此次瘟疫的。”李县尹小心翼翼地跟在璃王的身侧讲解着。

青衣推着璃王,面色沉静却又似在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后头跟着的是一排皇上命令前来协助璃王调查的大臣,和保护璃王的禁军。

摊上瘟疫这种事情,所有人的面色都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毕竟没有人愿意送命,这对长安来的人中或许只有璃王和璃王的几个心腹面色最为沉静了。

当璃王进了医官阁内后,李大人命人奉茶,璃王未接茶,只是道:“瘟疫具体情况如何?”

李大人上前一步,唤了一声:“王爷瘟疫如今已遍及半个县,如今感染人数还在增多,至于其余的容王爷准下官,请医官大人来同王爷汇报。”

轮椅上紫色锦袍的人微微颔首。

李大人招呼了一声那一旁站着的几个医官,于是那年龄最大的医官上前来。

没有品阶的官员朝璃王要行极礼,便是跪地磕头的那种,那老人踉跄上前,将将撑着身子跪地,就听到一声:免礼。

老医官受宠若惊,忙谢璃王恩典,周围看着的医官都点头面露感激之色,外头围观的百姓也都轻声议论,言璃王尊重老人,又体恤民众,亲自来看望他们,皇上没有忘记他们县,朝堂没有忘记这里的百姓,于是百姓们有热泪盈眶者众。

那老医官忙开始解释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破本子来,翻了翻,忙说道:“从半个月至今日,城中已死亡约莫四五百人了……”他声音沙哑,“几乎每天都有死亡,初次感染的人不超过三天……三天就死了……”

闻此璃王眉头一皱,打断道:“就没有一个初感后活下来的?”

璃王和他们一样围着白布围巾,话音听着更加深沉了些儿。

那老医官忙道:“回王爷……一个都没有……”

“具体是什么原因?”璃王又凝眉问道。

“回王爷,原先是因为县里进了几个乞丐,后来那几个乞丐死了有几个人将他们给拖到乱葬岗去,回来那几个人都染了这病,未过半月就成了瘟疫……”

“按理就是几个人也不会蔓延到这么快的,直至今晨的时候,我们这里才得出结论,原来县西的那条喝里也有问题,因为本县官府在南边用的不是那条河里的水,但是百姓们大多用的是那条河里头的水啊……”

“即是水源也出了问题,便立马派人堵住河道,恐河水殃及更多的人!”璃王说道。

“是是是,今日午时的时候下官已命人着手去处理了。”李大人忙说道。

“即是当初未发现,今日又是为何发现了的?”璃王又问道。

李县尹一惊,心道这璃王真真是心思缜密。

“王爷恕罪,下官愚笨未曾经过这种事情,的确不是下官发现的,实是今晨……今晨来了一位长安的大人,发现的……”

“哦?”璃王凤眸一眯问道,“此话又怎么讲?”

“回璃王,也多亏了那位大人我们才知晓,这县西河里头的水是有问题的。”李县尹继续道。

“那位大人何在?”璃王问道。

李大人忙起身朝一旁的医官问道:“靳、靳大人呢?”

其中一个医官忙告罪出去寻。

一旁的百姓们都自行让出道来,那医官在院子处就瞧见了寡月。

“靳、靳大人,璃王爷要见你,快随我去!”那医官说道就拉着寡月的手进去了。

寡月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被那人拉起穿过了围观的人群。

——

卿泓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靳南衣。他凝着堂前一身素色衣袍的少年,许久,才说道:“靳大人不是当在扬州的路上?”

寡月也怔动了许久,方拱手道:“下官路遇此地……”

“那,真的好巧。”

的确是巧,这种事情也正巧赶上了。

寡月微抿唇,不置可否。

“是靳大人发现水源出了问题的?”璃王再道。

寡月颔首,只觉得那“靳大人”三字听着尤为别扭。

卿泓凝着寡月再道:“靳南衣,说与本王听听。”

“是,王爷。”寡月低垂着头,沉声道,“昨日夜里我们的马车路过此地,便就地歇息……”

寡月将昨夜的事情和今日早上的事情都讲给璃王听了。

轮椅上的少年听后,蹙眉,许久却问了一句:“他们都出了事你为何没事?”

他问的浅淡,不料安静的堂前,先是静的针落可闻,接着数个医官突然交流起来了,此时,连寡月自己也是一震。

是啊,他为何没有事情?

白日里小易与宁远一倒下,他便一直忙于照顾他们,给他们抓药、熬药去了,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是啊,我给靳大人诊脉的时候也觉得身子弱了一点,没有什么异样啊……”那个给寡月诊脉的老医官忙上前来说道。

“可能是靳大人水用的少一点,不知靳大人是不是?”这时候那李县尹上前说道,看这大人斯斯文文的,他便这般说道。

寡月依旧震在那处,他不是没有听到众人的交谈的,只是……

卿泓凝着寡月,见他长眉深锁,清眸之中似有沉思之意,轮椅上的少年美目一眯,沉声道:“靳南衣,你有什么想说的?”

许久,那些议论的人都安静下来,堂前站立的素衣少年才缓缓道:“下官,也许……知道了……”

“都退下,本王要和靳大人单独相谈。”

众位面面相觑几眼后,都无声的退下了。李县尹出去后掩上了门,一群禁军将围观的百姓唤远了些。

整个堂前只剩下璃王卿泓、阴寡月和桓青衣三人,还有燃着的灯火……

“你说吧。”紫衣的少年柔声道,煞是平静。

寡月拱手,低垂的眉眼抬起,一瞬阴鸷坚毅。

“下官昨日喝的水与他们的确实……不同。”素衣少年沉声道。

堂前的二人都望向他,寡月微微偏头望向不远处的蜡烛。

“将才下官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日下官饮掉的水也不比下官的两个仆从的少……只是……”

卿泓美目微眯凝着寡月,薄唇轻启,问道:“只是什么?”

寡月偏头望向璃王,沉声道:“下官的茶水里有下官未婚妻给下官准备的‘紫藤花’!”

“未婚妻?紫藤花?”卿泓意味深长的重复着这两个词。

靳南衣的未婚妻吗?他略有耳闻。只是现今不是他关心这个的时候,至于紫藤花……。

“下官能想到的不同只有这些了,若是下官没有和他们的症状,自今身体是正常的,便是下官未婚妻去年晒下的那些‘紫藤花’起了作用!”寡月再解释道,“下官今晨忧心二位仆从之事未曾想到,托王爷的洪福才想到昨夜下官和仆从们喝的水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话音将将落下,卿泓不由的又深看了阴寡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