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蜜方 !红色小车熄了火,停在写字楼前的广场上。行色匆匆的上班族鱼贯走出大楼,脸上卸去了一天的疲惫,谈笑风生、归心似箭。

一轮夕阳斜映在天边,余晖普照,季凡泽的表情却比这天色早一步陷入晦暗之中。

开门下车,他站在车门旁,单手插在西裤侧兜里,垂眸睨着脸色至今没有平复下来的钟艾。她像是被吓到了,一时无法从车窗降下来的那一幕中扯回神思,只满眼惊愕地回视季凡泽。

“这是怎么回事?”他动了动唇,声线偏冷。

站在面前的男人身姿颀长,再配上这副料峭的神色,钟艾顿时觉得眼前昏暗了,就连漫天的火烧云都退去了颜色。

她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我早上给你和沈北各发了一件快递,可能是快递小哥把单子贴错了吧。当时我急着给病人看诊,也没顾得上检查……”钟艾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所以车钥匙是你寄给沈北的?”多么奇怪,明明一场乌龙全有了解释,可季凡泽还是要问一遍。

“嗯。”钟艾尴尬地点点头。

入了夏,空气里漂浮着热气,季凡泽的心却忽地凉了半截,连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都不剩。那种感觉就像是意外中了五百万,可欢天喜地的去领奖时,人家告诉你:不好意思,搞错了。

忽略掉心里那点不是滋味,他的语气本能地冷硬起来:“那你给我寄的是什么?”

钟艾一拧眉,挠了挠头,“……没什么。”她还是别再给这男人火上浇油了吧。

季凡泽的薄唇抿起来,他不说话,只看着她,一瞬不瞬。

被他那双亮如寒星般的冷眼盯得发憷,钟艾不自在地撇过脸。她扯了扯嘴角,正想用一个讪笑为这糟糕的话题画上个句号,却听季凡泽的嗓音直击她的耳膜——

“我送你的花呢?”上扬的尾音,但显然不是疑问句,更像是明知故问。

钟艾心头“咯噔”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可转念一想,她当即把内心莫名滋生出的那丝心虚压了下去,硬着头皮说了实话:“花现在应该在沈北那儿。”

气氛再度陷入冷凝,似乎连耳畔的嘈杂喧闹都停歇了一刹那。

“我的花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么?”季凡泽的声调更低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用抬眸看,钟艾也能想象得出他目光里的愠色。不是那种直白、赤`裸的暴怒,而是这男人明明已经恼羞成怒了,却依然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矜傲姿态,一字一句都像是站在高处质问她。

可该闹脾气的人,貌似不应该是他吧?

钟艾才是那个该动气的人。

人就是这么奇怪。

对于自己毫不在意的人,无论对方如何欺骗你,你都可以一笑置之,权当自己倒霉了。可对于你坦诚相待的人,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隐瞒,也会被无限放大,甚至上升到欺骗的层面。随之,懊恼、难过和失望亦会发酵到令人不可思议的程度。

稍一没忍住,钟艾肚子里憋了一天的那团火,就“嗖”一下被季凡泽撩着了,“像你这种连身份都对我隐瞒的人,难不成还指望我把你送的花收起来风干,然后留作纪念吗?”

“……”来往的人都在看她,只有他不看,似是找不到合适的表情。

无视对方越来越阴郁的眸色,钟艾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继续道:“你说喜欢我,但你的喜欢,完全不是我理解的那种喜欢。你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因为心血来潮或者有钱任性……我拜托你换个人‘喜欢’行不行?”

……换个人喜欢!

这女人居然让他换个人喜欢!

原来,不只是他的花入不了她的眼,就连他这个人也入不了她的眼。

夏风拂面,却吹不散任何窒闷的心情。

她这副不算凌厉的声音像小刀一般锋利,狠狠地剜进季凡泽的心脏,疼得他差点突发心绞痛。

他该怎么告诉这个女人——她说错了,错得离谱。

当季凡泽第一次踏进钟艾的诊室时——

于她,他只是个陌生人;

于他,她却是存在于记忆中许久的人。

在记忆与现实重叠之前,季凡泽根本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主动追求这个女人。他自认为不是感情丰沛的人,甚至从未仔细梳理过自己对钟艾的感觉,以至于就连那份独家记忆被岁月增添了更多、更深刻的情感,他都没有意识到。

如果不是那一次被她误认成“病人”,他或许永远不会跟钟艾有任何交集。他们的世界本该是两道平行线,笔直、没有分叉,然后通往不同的路。但感情这条路就是如此奇妙,它永远没有预设的路线和轨迹。在怦然心动的那一刻,也许你根本不会料到下一步会往哪里走,又该怎么走。

季凡泽也不例外。

短短的一瞬间,他好像思考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清楚。果然,单身太久,对感情这种事还真有点驾驭不了。

开口说话时,季凡泽那双墨黑深湛的眼眸在钟艾的眉目间扫过,最终停留在她的眼睛上。可他的语气十分寡淡,似乎连辩解都提不起兴致:“难道你不知道十八朵玫瑰的意思么?”

明明抛出个问题,他却一副不执著于答案的样子,问完调头就走。

最后一抹余晖跌落在地平线下,钟艾怔怔僵在原地,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浸淫在一片灰暗的色调中,渐行渐远,最终融入形形色`色的人潮,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