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这才明白过来,带着柳无忧穿过大床旁边的屏风,里面是一个极大的房间,屏风,浴桶,水桶,就连洗衣服的搓板和棒槌都有,但是唯独没有柳无忧需要的马桶。

这下子是愁煞天佑了,他憋红了一张脸,指着水桶说道,“那水桶暂且先拿来用吧。”

柳无忧纳闷了,大小不论,怎么侯爷府连她的柳家都不如呢。

“要是你觉得不行的话,我再想办法,”天佑见柳无忧没有动作,又歉疚地说道。

柳无忧倒不是嫌弃这样的侯爷府,总归是有原因所在,天佑的担忧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调侃道,“侯爷您该不会是想看着我小解吧?”

天佑臊红了脸,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净房。

虽然是只水桶,但是总比随地大小便来得强,柳无忧解决了麻烦之后,一阵舒坦,出了净室,看到天佑正挽着袖子收拾屋子。

什么个情况?“天佑,你做什么呢?”柳无忧狐疑不解,怎么侯爷府还需要侯爷亲自动手收拾么。

天佑没想到柳无忧这么快就出来了,他放下手中的抹布,笑盈盈地说道,“我就是想让你吃饭香一点儿,别让这些肮脏破话了你的胃口。”

“行了,不碍事的,等我吃完了,你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来着,”柳无忧端起那已经凉透了的粥,一口气嘶遛进了肚子,空空如也的肚子总算得到满足了。

“怎么样?我熬得粥还算可口吧?”

“能喝到侯爷亲手熬得粥,无忧是何其有幸啊,”柳无忧这话说的是阴阳怪气的,弄得天佑有些无措。

“好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情?你堂堂侯爷怎么就落得个要亲自给娘子煮粥的下场?下人呢?”柳无忧一手拂去的圆凳上的灰尘,然后端到天佑的面前,说道,“忙了一早上的,你坐下谢谢。”

而天佑却把柳无忧按在了凳子之上,自己则半蹲着身子,好像这样能将她看得更加清楚能把如此体贴的女人娶回来,简直就是三生有幸了。

“丫头,本来想在沈家庄的时候就告诉你的,但是又怕你反悔,所以我还是决定先把你骗过来再说。”

柳无忧闻言,微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要是因为你的实话而反悔未免太幼稚了,再说了,我看上的是你的人又不是其他东西。”

天佑心里是一阵感动,还是没敢和柳无忧说实话,“我带兵十几年,很少回来,这座宅子便一直空着,原来父亲他们也是愿意住在这里的,但是没办法养那么多丫鬟小厮,所以就搬离了,后来爹辞去官职,一家人索性都去了乡下,毕竟那里才是根,有着天地和山头,也不至于饿着。”

“原来这将军的头衔是管听着好听的呀?”柳无忧不解地叹道。

“其实不然,我当年也是有些家产的,交给二弟他们打理,谁知回来一次,家产少一份,直到这两年,我就穷得和那乞丐有的一拼了。”

“太惨了,怎么就穷得连个看门的都请不起了?”柳无忧感慨道,这景象比当初的柳家还要不如。

“原本也是有个看门的,也就两个月的时间,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偷走了,所以你看咱们屋里,哪有值钱的东西啊?这张黄梨花木床价值不菲,要是能搬得走,咱们昨晚就得睡地上了。”

这大雪之夜要是睡地上,准得生病。

柳无忧打了个寒颤,听天佑继续说下去。

“以前在边疆,所有的俸禄都由爹代为领取,这些银子我连看都没看过,现在一计算,肯定也是被用得干干净净的了,现在无官一身轻,每个月还能领到二两银子得俸禄,到时候全部交给你保管。”

二两银子?柳无忧顿时无言以对,这么大的侯爷府让她用二两银子持家?这玩笑开大了!

“天佑,你太瞧得起我了,”柳无忧哭丧着脸说道,“我之前想么,嫁给你好歹也是侯爷,先不说当个无忧无虑的米虫,吃香的喝辣的的应该没问题吧,可现在呢,除了这破宅子之外,你什么都没有。”

柳无忧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怎么光听着名份好听,却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呀!

“丫头,那个…以后我每个月的俸禄都交给你,这个家就给你打理了,”天佑诚恳地说道,“虽然不多,但是足够我们温饱了,哪一天帝上恢复我实权,那俸禄就会提到十两银子,到时候你想买胭脂水粉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十两银子?柳无忧忍不住扶额,头好痛啊,这十两银子现在还在天上飘呢,啥时候能实实在在地拿到啊,早知道她就先拿了柳家给的五百两银子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困顿,还有……还有,她离开沈家庄的时候只拿了几件衣裳和首饰,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丫头,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天佑不安地望着柳无忧。

柳无忧重重地一叹气,起身说道,“走,带我去看看先,好歹也有这么一座房子了,没有露宿街头已经是万幸了,不过,天佑,你好歹应该把实际情况告诉我,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才是啊。”

天佑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我怕我说了,你会不肯跟着我呢。”

“我有那么庸俗吗?我柳家以前不也是穷得响叮当,不一样过日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柳无忧细细一品味,竟然觉得天佑根本不了解她,便问道,“我柳无忧在你的眼里是这样的人吗?”

天佑一愣,牵起柳无忧的手往外走,“行了,我就是知道你的为人所以才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现在带你出去走走,好好交代交代我的老底儿。”

这一座院子叫秋苑,位于整个侯爷府第三进门的左边,里面四间房子,卧房花厅暖阁和侧卧,也一样的人家相差无异,后面还有个小院子,是杂物间和厨房,早上那碗粥就是在小厨房里熬出来的。

与秋苑相对的右边院落冬阁是天佑的弟弟所居,里面格局一样,灰尘也不比秋苑少。第二进院由天佑父母和妹妹分别而居,只是更为宽敞一些,连房间都多了好几间,逛了一圈下来,柳无忧只记得它们的名字,春楼和夏亭,打开每一扇门都能把她呛得抬不起头来,这样下去准备肺劳损。

“天佑,其实也不着急都看完,不如回屋先歇歇?”柳无忧捶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已经酸的太不起来了。

下了一夜的雪,整个府邸都被白茫茫地笼罩住了,口气成霜,亦是冷得可以,可是柳无忧却是硬生生地走出了一身汗,这一停下来,汗水发凉,冷得柳无忧直发抖。

天佑看看柳无忧,又瞅瞅自己,愧疚道,“忘记你是个女的了,走,我们回屋。”

柳无忧一听他的话,刚抬的步子差点没滑到,“什么叫你忘记我是个女的了,难不成你当我是个男的?”

“呸,”天佑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自责道,“是我自己太习惯了,以前身边只有男的,所以一下子才会有所疏忽,为夫给娘子赔罪了。”

天佑说完,给柳无忧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还差不多,柳无忧接受他的歉意,背手悠哉地走在前头,可是她没强悍多久,就冷得双手抱胸了,脚上的布鞋也早已经湿透了,脚趾头都冻麻了,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对劲儿了。

天佑跟在身边,早已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想知道这个女子到底能倔到时候,出人意料的是,柳无忧一直走到秋苑都没向天佑求助。

“这该死的天气,真真是冷死人了,天佑,你的鞋子湿了没有啊?湿了赶紧脱下来,别一会儿冻出冻疮来。”柳无忧自顾着脱鞋,等自己说完,没有人接话的时候才抬起头来,咦,人呢?

天佑没进正屋,而是去了后面的小厨房,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了。

“正问你话呢,连个人影都没有,”柳无忧把脚藏在了裙子底下,好歹也是干爽的,总比那湿冷贴在身上强。

“来,先洗个脚,等吃过中饭,我去叫裁缝进府,给你添两套衣裳还有鞋子。”

柳无忧把脚伸进热水中,全身的细胞顿时都活跃了起来,“你手上不是没银子了吗?”

天佑没有说话,而是挽起袖子,双手伸进水盆,抓住柳无忧的脚轻轻地按摩了起来,轻柔得恰好的力度让柳无忧舒服得低吟了出来,“真舒服,比那专业还专业,要是每天都能享受一次就好了。”

看着柳无忧满足和舒坦的样子,天佑开怀一笑,“原来你这么容易满足,一次而已,保证娘子每晚都舒舒服服的。”

话里有话,柳无忧窘得撇开了头,眼眸流光四溢,说不出的美好韵味。

“哎哟哟,侯爷,你这是干什么呢,”墨风的身影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两人面前,看见天佑正在给柳无忧洗脚,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你在给夫人洗…洗脚啊?”

“你张眼睛了,自己不会看啊,这还用问?”天佑一句话呛得墨风讪讪地笑了两下。

柳无忧见他有事的样子,便对天佑说道,“我自己擦干就行,墨管家找你好像有事情。”

“不碍事,”天佑没有搭理墨风,而是从后腰头抽出一条干净的棉布,抬起那双白嫩如玉的小脚擦了起来。

墨风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堂堂一品大将军给一个女人洗脚?这要是说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对于墨风的表情,柳无忧一丝都没有放过,也恰恰印证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天佑绝对是第一次给女人洗脚。

都说好老婆都是宠出来的,柳无忧心里犯嘀咕了,天佑这么宠她,她要不要做个好老婆呢?

“把这盆水倒了再进来说话,”天佑擦开自己的手,把棉布往脚盆里一摔后,吩咐墨风把柳无忧的洗脚水倒了。

“我?”墨风问道。

“难不成是我?”天佑反问道。

“我以前好歹也是你的军师,你要不要这么对我啊?”墨风不满地抗议,“这可是女人的洗脚水,你自己洗也就罢了,还让我倒?”

柳无忧听见两人争得厉害,竖起耳朵听个仔细。

“这是你当管家应该做得事情,”天佑丢下一句话就抱起柳无忧走向床榻,然后从衣橱里拿出一双袜套,给柳无忧穿上。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柳无忧心头一暖,说道,“其实我自己来便成。”

“我乐意,”天佑轻声说完,在柳无忧的脸颊上偷偷香了一看,被柳无忧退了开来,“墨管家在呢。”

“你怎么还杵在那里啊,赶紧把水给我倒了,有事儿说事儿,”天佑朝墨风喊道。

“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说这话的人该割舌头了,”墨风弯身要端洗脚盆,可是拉不下那个脸,又起来了,“能不让我做这个事情吗?”

“行啊,”天佑不假思索地说道,“既然你无事可干,那就趁早离开我侯爷府得了,免得浪费口粮,正好给我省了。”

“喂,天佑,没你这么欺负人的,我好歹也是你的军师啊,”墨风急得跳脚,这侯爷府没法待了,怎么把他当下人使唤了?

“当初是谁死乞白赖地要我留下他,还说做牛做马都行,只为一口饱饭的,”天佑饶有兴致地逗着墨风玩,看似一件小事情,却有着重要的目的,他要磨磨墨风不羁的性子,让他明白这个府里不仅他天佑一个主子,还有女主人柳无忧。

“怎么了,没话说了?”天佑瞅着一脸气愤的墨风,“以后这府里是夫人当家,你既然归她管,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以后还怎么听夫人的话,一个不听话的管家,我留他何用?”

墨风一脸地抽搐,这叫什么道理啊,那也不用他倒洗脚水啊,“侯爷大人,你行,你厉害,小人服了你了。”

说完,硬着头皮把脚盆端了出去。

“天佑,其实大可不必这么为难墨管家的,”柳无忧见识了一种关系的奇怪转换。

天佑笑道,“他是个可用之人,以后替你照料着府里的事情,我放心。”

柳无忧这才明白天佑的用心,忙说道,“你让他帮我,那你呢?”

“边疆一战,还有很多后续土地和城池的事情,帝上不允许我偷懒,这中间隔两天得去上朝,所以这个家你多操心一点了。”

“这是哪里的话,”柳无忧笑道,“既然是夫妻,那就应该相互分担。”就刚刚洗脚一事,柳无忧就足以交付真心了。

天佑心满意足地摩挲着柳无忧的手,轻声说道,“让你受苦了,等日子好点儿了,我去买两个丫鬟来帮帮你。”

柳无忧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欣然应了下来,然后指了指他的鞋子说道,“脚都麻了吧,赶紧脱下来,免得冻伤了。”

天佑的鞋子也已经湿透了,但他好像很习惯似得,并不介意,“我去把午饭给你端过来,吃了之后,你再好好睡一觉。”

说完,天佑起身要走了,柳无忧赶紧抓住他的手,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出去……”

话没说完,就听见墨风进来了,柳无忧赶紧把手缩了回去,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和天佑亲热。

“没事你可以出去了,”天佑不悦蹙起眉头,他要出去了,这屋里不允许有其他男人陪着柳无忧。

“重色轻友,”墨风嘀咕了一句后,正色说道,“小人有一事要问侯爷和夫人。”

“说!”

“莲花弄的胡嫂子送来了几个饼,侯爷和夫人能否将就一下当午饭?”

天佑一听,原来午饭都还没找落呢,便训道,“不是让你张罗一下午饭吗,怎么就只有几张饼了?”

“侯爷您的吩咐小人并没有忘记,可是下了一场雪之后,外边儿的菜贵得要死,您给的几个铜钱都买不来半斤菜呢。”墨风无辜地解释自己为何失职。

关于这些琐事,天佑并不是很清楚。

“天佑,吃饼也是可以的,别难为他了,”柳无忧劝天佑后,又对墨风说道,“墨管家,吃饼也好,耐饥,能否麻烦你给搭一碗热水过来。”

吃饼,并不是柳无忧的强项,没汤没水的话,她根本咽不下去。

天佑重新坐回了床沿之上,歉疚地说道,“让你受苦了,这一顿只能吃饼了。”

柳无忧笑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脸上虽是笑脸,可心里十分焦虑,堂堂侯爷府穷到连口饭菜都吃不上了,这说出去何止是笑掉别人大牙呀。

天气冷,这刚烙的饼也不经放,原本松软香脆的菜叶饼到柳无忧嘴里的时候已经变得硬邦邦的了,许是天佑自己也留意到了,把夺过柳无忧的饼,啪地一声丢在了桌上,气恼地说道,“这哪里是人吃的。”

柳无忧见他更像是在生自己的气儿,便拿那块饼,一点点掰开了,放在冒着热气儿的碗里,等化开了之后,嘶遛嘶遛地喝了肚子。

天佑目瞪口呆,他惊得不是用这种方法吃饼,而是柳无忧竟然能吃得那么开心,这倒是让他颇为惊讶。

“你久经沙场,想必经常用这种方法吃饼,或许更糟的是连口热水都没有吧?”柳无忧一句话问到了天佑的心里,十几年的疆场生涯,练就了钢筋铁骨般的天佑,他唐突地把柳无忧带回来也是疏忽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这种生活。

等他懊悔时,柳无忧却给了他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