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沉声说完这番话,眉目一瞬低垂。即便命运如此,他从未想过轻生,他感谢殷叔的教导,虽背负深仇却未曾被仇恨蒙蔽心智,误入歧途。能多活一日,昔时为了夙愿为了执念,只是今昔执念是什么?在牢房里受刑后的三日心中所想的又是什么?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世族曾经的辉煌,没有家仆及殷叔日日所提的蒙冤受辱,没有对繁华榭后的希冀,没有对贵族生活的追忆,没有……

或许……在庙门山寺前,在马路街市与喜欢的女孩开个馄饨铺子,做些小生意,也是不错的。只是为何他改不了阴氏遗孤的命运,他的子孙是否依旧要受世人唾弃?这要他如何忍气吞声,继续苟延残喘的活着?

少年浅浅地收回思绪,沉静的眸子一扫天外满月,十六既望,没有想到短短半月他就落得如斯境地。

——

长安,一处府宅内。

白菊开尽,棠花尽谢。水蓝色衣衫的少年坐在轮椅上,修长的苍白的手捏起石桌上许些日子前少女替她晒好的野菊。

野菊不及白菊花朵硕大,没有白菊香味浓郁,只是野菊甘甜清雅,别是一番风味。

身后走进一青衫男子,他微俯身行礼:“主子,夜帝圣旨赐婚拟郎凌霄为太子妃,圣旨以下,婚期定在一年后。”

一年后太子虚龄十八,是该立太子妃的年纪了。

少年不甚在意的点头:“还有其他事吗?”

“主子……”青衣顿了顿,“夜帝说璃王年纪也不小了,问主子可有心仪人……”

青衣猛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主子一眼,明知这是主子的痛处,腰椎以下知觉全无,如今能撑着坐在轮椅之上都是不易。

卿泓也是一滞,没有怪罪什么,微微勾唇道:“你且命人回夜帝没有便是。”

璃王妃位估摸着要空置一世了吧……他放下手中的野菊,伸手随意拿起石桌上一堆书籍上的一本,浅浅的翻了下,书籍看得多了再读起便是索然无味,或许此刻也只是做做样子,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

青衣想扇自己一巴掌,明知是不该问的,来的时候还在路上反复斟酌,这会儿却想着要赴皇上的命不敢违命不问。枉他自七岁跟着主子,如今却为了皇上一问,反到来伤自家跟了十年的主子……

青衣是越想越心生愧疚。

卿泓放下手中的书籍,抬眼望着青衣浅笑,他修长的手握住青衣的,笑道:“推我进去吧,青衣。”

青衣平凡的脸上渐起红晕,只是那双与脸极不相称的美丽眸子折射出熠熠光芒……

卿泓有一瞬呆滞,却是望着他会心一笑。

“晋侯府那边可有动静?”少年柔声问道。

轮椅陡然停下,心思缜密如他桓青衣,他倒是被一时情绪蒙蔽,将此等事情抛诸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