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么安排的,但我根本没来得及做啊!”晋国听出显嘉帝语气中的厌恶与憎恨,慌忙解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呢!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自己寻死了?难道是因为有人悄悄把消息转告了她?可是这怎么可能?!”

“你真的还什么都没做?”显嘉帝半晌才接口,听不出喜怒,“你确定?!”

“真的,人都没接进占春馆哪!”晋国一迭声的道,“我本来打算等她生完孩子,过上些日子再……”

听她语无伦次的讲完计划,又再三发誓她到现在还没让人碰仪水郡主一根指头,显嘉帝才冷哼了一声,说道:“那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交给我罢!”

“等等!”晋国喊住了他,“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仪水自.尽?我觉得她没这样的魄力跟算计!”

“端木老夫人的御下手段,不是仪水郡主自己存了死念,强烈要求左右配合,谁敢对她下杀手?!那可是老夫人唯一活到现在的亲生骨肉!而锦绣堂的医者医术向来独步天下,为外人所不能及,仪水郡主要是死在其他方式之下也还罢了,偏偏是中毒,你觉得这天下有什么毒,可以饶过她身边的女医让她中招?!”

晋国闻言目中厉色一闪:“居然当真是她算计我!那……”

“那这个亏咱们也必须吃下!”显嘉帝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毫不客气道,“别忘记,仪水郡主即将临盆,本来好好的在她的郡主府里静待子嗣降生——要不是你硬把简离邈支出去,又将她骗来此处,她又怎么会死在占春馆内?!”

皇帝深吸了口气,“人是你主动弄过来了,现在死了,即使咱们明知道是她自己寻的死,这口锅也背定了!何况要不是你苦苦相逼,她这么些年都忍过来了,何必要走窄路?!你以为你还能洗得清?!凭你这些年来对她做的事情,你信不信她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说是你推的,都有人信?!”

屏风内的晋国惨白了脸色,心惊胆战,只怕弟弟厌弃了自己,不打算管这事儿了。

好在显嘉帝虽然被她气得不轻,发作了一阵之后,还是接下了善后的差使,“没其他事的话,我走了——我这回带来两个人,你安排去仪水之子的身边,我告诉你,不管你有多少理由或者借口,仪水既死,她留下来的儿子,必须活下来!就是你才生的儿子死了,那孩子也不能有事!!!”

……皇帝一语成谶,数日后,晋国之子竟然当真夭折。

而显嘉帝接到消息后,经过反复思索,决定让仪水之子,取代这个孩子,抚养于晋国名下。

“我的身体皇姐你也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都不好说。”他派心腹给晋国传话,“一旦我有个三长两短,即使鹤霄登基,以他现在的年纪,自顾不暇,遑论是庇护你。到时候端木老夫人与简离邈追究仪水之死,或许会念在你是仪水之子养母的份上,对你手下留情,再不济,也能对你的子女手下留情……所以,该怎么抚养这个孩子,你心里有数!”

“至于仪水之死,正如你所言,灭口是不可能的。灭了口,反而会让端木老夫人以及整个世家门阀,彻底把这笔账算在你、也算在我与母后的头上!”

“所以只能引导——仪水对你有恩,你为什么反倒对她恩将仇报?皆因简平愉父子惧怕端木老夫人与简离邈追究燕国太夫人之事,在你面前颠倒黑白,让你误以为她当年对你的好,其实包藏祸心!至于这两年来你对仪水夫妇不遗余力的敲打,亦是因为简离旷的反复撺掇与诬蔑!”

“如此这就是家务事,而不是皇室对世家门阀子弟的谋害与侮辱了。”

“往后我会将简平愉的爵位给这个孩子,会给予他超过所有帝甥的尊贵荣华……而皇姐你,也该表现出对往事的后悔莫及了!”

晋国起初是听了显嘉帝的提醒后,不得不装作幡然醒悟,无限缅怀仪水郡主。

但过了几年后,她跟简离旷渐行渐远,夫妻之间连相敬如冰都谈不上,甚至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而后院无论纳多少善解人意的面首,也始终无法抚慰她内心的荒凉——连子女也无法给予她多少安慰。

长女与次子才落地,就被第一任婆婆孙老夫人接到膝下抚养,甚至不许晋国探望。即使显嘉帝登基之后,这两个孩子被第一时间送到她跟前,然而多年不曾相处过的生疏,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弥合。

最重要的是,以寿春伯窦斯言对晋国做出来的事情,以及孙老夫人那些年里的无动于衷与夺子之举……晋国是不可能原谅他们的,即使和离了,她也不会放过窦斯言跟孙老夫人。

但对她来讲,这两个人罪该万死,杀起来一点不心虚;对于窦柔玫、窦柔驰姐弟来说,那两位却是他们的嫡亲祖母,与生身之父。

虽然相比呕心沥血抚养孙辈的孙老夫人,窦斯言醉心与申屠无尘的纠缠,对原配子女其实不是很上心,甚至更偏爱与申屠无尘所出的私.生.子女。但也因为这份不上心,他几乎没有特意去看望过原配子女,那么当然也不会亲自折辱虐待他们,甚至给孙老夫人送东西时,偶尔还会带上一份给儿女。

而孙老夫人自然不会告诉窦柔玫跟窦柔驰姐弟,窦斯言更重视他们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

像全天下正常的祖母一样,她只会告诉孙儿孙女,窦斯言是因为政务繁忙,脱不开身,才不能来看望他们,实际上窦斯言对他们极为重视,时刻放在心上——不然怎么会逢年过节,日常闲暇,都不忘记派人给他们送东西?

当然那些东西,都是孙老夫人让下人买了,以窦斯言的名义送上门,再分给两个孩子。

倒是晋国,那些年里因为被孙老夫人拦阻,在姐弟两个的心目中,这位生身之母既从来不去看望他们,也没有给他们送过任何东西。

孙老夫人这么做倒也不是为了离间母子之情,而是认为没必要让孙儿孙女陪儿媳妇悲伤难过。是以她不希望孙儿孙女感谢、关心儿媳妇,那样意味着晋国的痛苦,也将成为窦柔玫与窦柔驰的痛苦。

在祖母这样的教导下长大,姐弟两个即使在长大之后明白了真相,知道孙老夫人的偏颇,然而在他们的立场上,又怎么忍心责怪真心实意疼爱他们的祖母?

所以晋国要杀孙老夫人与窦斯言时,第一个拦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亲生的一对儿女——很多年之后,她还记得,她尚且不及为与儿女团聚欣喜,两个孩子已经“扑通”一声跪下,抱着腿、流着泪,求她放过他们的祖母与父亲。

可是当年他们的生身之母受委屈时,他们是否想到这样去求他们的祖母与父亲呢?

当然,他们那时候还小,又因为孙老夫人的缘故,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也想不到他们的生身之母,彼时有多么艰难。

然而晋国可以理解,却没法不受伤。

之后出生的简夷犹,由于晋国与简离旷的疏远,这个孩子也被简离旷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一日比一日更亲近父亲,也一日比一日更疏远母亲。

排行第四的简虚白,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骨肉——甚至在最初的几年里,她经常会担心,有一天简虚白知道了真相,真的会因为多年的抚养之恩、相处之情,对自己手下留情吗?

想当年她对仪水什么恩情都没有,仪水那样尽心尽力的帮助了她,可她是怎么回报仪水的?

仪水的孩子,又凭什么给她一线生机?

一位又一位美姿仪的男子进入她的府邸,然而那些妖娆妩媚的笙歌却在她眼里日渐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