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宗皇帝从后宫的醉生梦死中醒悟过来的时候,裘氏母子羽翼已丰。

尽管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想尽办法的折辱十六皇子,千方百计的试图除掉他,却依然功亏一篑,无奈的看着惠宗皇帝先一步咽气。

惠宗皇帝临终前,最牵挂的自然是他两个宠妃,以及宠妃的子女。

皇帝糊涂了大半辈子,到这时候,回光返照,倒是清醒起来了。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宠爱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冷落中宫,连带嫡子嫡女都饱受折辱,甚至女儿陈国被逼到愤然自.尽的地步。

纵然他跟裘氏乃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积怨下来,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了。

所以指望临死前说几句好话,就能换取宠妃母子的生路,那是不可能的。

惠宗皇帝只能强撑着宣旨,要求十六皇子无论如何不许废弃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的位份——其实这么做没什么意义,不过是皇帝无能为力之下的自我安慰罢了。

如果这时候惠宗皇帝的圣旨真的能起作用的话,他肯定是要求废掉十六皇子,改立宠妃之子。

但裘氏却冷笑着答应了:“位份?哀家当然会保留她们的位份——毕竟哀家也很想知道,九泉之下,你带着这两个贱妇见到太祖皇帝陛下时,太祖皇帝陛下会怎么说?!”

她这么讲时,惠宗皇帝还没死,却已经自称“哀家”,对丈夫的憎恨可想而知!

而惶恐伏于榻侧的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未及呜咽出声,便已被掩上嘴拖了出去——裘氏阴恻恻道:“黄泉路上自会相见,又何必非要在人世间来一场当面诀别,陛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惠宗皇帝大行的钟声才敲响,大开的宫门尚未迎入应声而至的百官,先有禁卫四出,将两位宠妃的眷属党羽,皆枷锁下狱,抄家封门。

城阳王府亦在其内。

城阳王妃对于这种情况早有准备,她很平静的随着婆婆与丈夫,以及一干侍妾、庶出子女被拿入诏狱。

当天下午,接到消息的仪水郡主携丈夫简离邈打通关节,来看望她,一见面就哭了:“母妃,怎么会这样?”

“母妃自有主张,你乖,不要哭,跟离邈回去,有什么事情听离邈的,啊?”那时候城阳王妃因为跟裘氏母子有约在前,所以自觉处境无碍,和和气气的哄了一阵女儿,也就使眼色让简离邈把她拉走了。

但仪水郡主不知就里,自然不能对娘家的处境视若无睹,她本能的想到了去找晋国求情。

按照她这些年来对晋国的帮助,她以为晋国顶多就是无法干涉新君,帮不了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拒绝自己的。

在进门之前,她甚至考虑好了如果晋国表示无能为力时,自己该怎么表示不介意,才能最大程度的免去这个堂姐心里的歉疚。

却不想进了公主府之后,晋国似笑非笑的听完了她的要求,端起茶水抿了口,却慢条斯理的说道:“按说妹妹这些年来没少给我搭把手,如今城阳叔父一家子都下了狱,我是怎么都不可能不帮忙的!只是妹妹啊,这俗话说的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的同胞弟弟我清楚,他可不是糊涂的人!是绝对不会诬蔑叔父一家的,如今他们进了诏狱,那么当然有进诏狱的理由!”

“你却非要我在这种事情上帮忙,这不是撺掇着我明知故犯,不把《大睿律》放眼里吗?这可真是太过份了啊!咱们做妇道人家,最要紧的就是温驯知礼——本来这回叔父一家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个亲生女儿,还是唯一的嫡女,也是跑不掉的!现在宫里已经放你一马,你却不知道珍惜,还跑到我这儿来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说说你……你这叫做姐姐的怎么说你呢?”

仪水郡主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这位郡主虽然因为自幼生长优渥,没什么城府,但晋国这番话中的恶意与落井下石,再天真的人也听得出来——她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冰冷,竟愣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念在你早年对我还算恭敬的份上,这回呢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看出她脸上毫无掩饰的震惊与受伤,晋国却觉得说不出来的畅快——终于,终于啊,终于到了这一天!

将这位公认的千宠万爱于一身的宗室明珠,狠狠的踩在脚下!

从这一天起,仪水的所有荣华尊贵,所有宠爱重视,所有无忧无虑,都将远去;

而她晋国,却将一跃成为这个皇朝无法忽视的存在!

在晋国看来,这些原本是她这个惠宗嫡长女该有的!

冷笑着看着仪水郡主含着泪,跌跌撞撞的告退离开,晋国舒畅之余,也有些隐约的不忍。

她想了想,在仪水离开后片刻,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然后,她在大门的缝隙里,看到门外的马车畔,仪水扑进来接她的简离邈怀中无声恸哭。

那个帝都上下无数少女肖想过而且仍旧在肖想着的男子,只着寻常的青衫乌幞,然而他伸手搂住妻子轻声抚慰的动作,却依然美如画卷。

晋国在门后看着,忽然想到多年前,她寻死的那时候,一度以为简离邈对自己有意,或者会装作对自己有意。到后来才发现,这人眼里,从来只有仪水郡主一个人。

甚至晋国仔细回想起来,简离邈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