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泰帝悄然进入肃王府后院时,聂舞樱都已经安置了——本来她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身体就比平常虚弱了许多,很需要休息几日。

谁知道才回来就接到了生身之母被逼自.尽的噩耗,精神受到打击不说,吊唁也消耗着本就不多的体力,这还休息个什么?

今日又是进宫又是去燕侯府,如此一番奔波,到了晚上自然觉得疲惫不堪,所以早早就睡下了。

待被肃泰帝边摇边轻声唤醒,聂舞樱迷糊了好一阵,才悚然一惊,下意识的坐起了身,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听内侍说你今儿个去了皇祖母那边之后,似有些不大高兴,怕你受了委屈,所以趁夜出来看看。”肃泰帝现在身上穿着一套内侍的常服,显然是乔装打扮溜出来的,他摸了摸聂舞樱披散下来的长发,又替她把坐起来时滑下去的被子拉了拉,柔声道,“到底怎么了?”

“她说……”聂舞樱借着帐外的烛火,清楚的看出丈夫眉宇间的疲惫,想到这些日子的巨变,肃泰帝作为旋涡的中心,压力可想而知!如今半夜三更的还要为自己偷跑出宫,她心里很是难受,越发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顿了顿,故作轻描淡写道,“她说了些往事,我其实都不大记得了。”

只是她本来就没什么城府,肃泰帝与她是结发夫妻,朝夕相处最熟悉不过,自是一眼看出妻子在撒谎了。

他夜半出宫,时间紧急,没功夫慢慢哄,心念一转,就道:“你最好一句句的跟我说一说,不然回头咱们着了皇祖母的道儿都不知道。”

聂舞樱闻言果然变了脸色:“太皇太后顶多针对我,你可是她的嫡孙!”

“天家亲情自古稀薄,你看代国皇姑还是三哥的嫡亲姑姑呢!”肃泰帝心想妻子果然在自己那位皇祖母跟前受了委屈了吗?他心里沉吟着,柔声说道,“这种事情都说不准的。”

聂舞樱被吓着了,再不敢隐瞒,忙把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忧心忡忡道:“你说太皇太后她有没有其他用心?”

“岂只是有用心?”肃泰帝听得面沉似水,嘿然道,“这是惟恐咱们跟燕侯夫妇掐不起来呢!”他此刻确实很不高兴——肃泰帝对简虚白当然是含着戒备乃至于敌意的,但他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眼下不管是为了大局考虑,还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他都不能跟简虚白翻脸!

而太皇太后在这眼节骨上,通过聂舞樱,向他转达“你连自己结发之妻都护不住”,这是几个意思?

肃泰帝虽然性情比起显嘉帝要开朗不少,也平和得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毫无脾气。

尤其他的成长过程里,太皇太后跟他的接触还没有苏家多——他对苏家尚且心怀防备,何况是太皇太后呢?

此刻顿时无数想法涌上心头,定了定神才道,“皇祖母这是存心离间,你不要理她!你我结发夫妻,你正位中宫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咱们将来的孩子,也是合该受册为储!”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肃泰帝抬起头来,扶住妻子的肩,沉声道,“不过我也跟你说实话,眼下我没有能力承诺,以后后宫只你一个。”

自古以来,帝王三宫六院是常态,前雍时候的永平帝,据说与闺名“如绘”的苏太后,可谓是一生都如胶似漆,但即使是永平帝的后宫,也是有过一位贵妃一位昭仪,以及若干低阶宫嫔的。

即使那些人都是摆设——肃泰帝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以及将来可能达到的程度,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

他知道他在后宫这个问题上,不可能为妻子力争到底。

他没有那样的能力。

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即使他真正大权在握,不需要看任何人的眼色了,可苏太后还在。

肃泰帝虽然对聂舞樱真心实意,然而他终究不是为了两情相悦可以放弃一切、可以无视生身之母的人。

所以他必须作出一定程度的让步,否则苏太后只怕会第一个亲手弄死聂舞樱!

毕竟没有一个母亲,会喜欢给自己儿子带去巨大压力与麻烦的儿媳妇。

肃泰帝只能向妻子保证两件事:后位与储位。

如果聂舞樱是卫皇后,此刻必定会长舒口气,甚至对丈夫心怀感激。

然而她不是——所以尽管知道丈夫自己也很无奈,她神情还是迅速的黯淡下来,落寞道:“我知道。”

“听说你今儿还去了燕侯府,见了宋表嫂?”肃泰帝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也很是难受,但他眼下也想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只不住抚着她散落肩头的发丝,沉默了会之后,他决定岔开话题,“你跟表嫂说这事了吗?表嫂可说什么?”

“我没跟表嫂说,我怕她妊娠在身,还要为我操心。”聂舞樱摇了摇头,道,“不过表嫂跟我说了长辈们的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