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连沾了胭脂的孝服都不及更换,几乎是夺门而出!

饶是她已经一路催促车夫,但赶到衡山王府时,韦梦盈业已奄奄一息!

足足五支劲弩插在她的身体上,血水的痕迹从王府外的大道上一路蜿蜒入府,惯熏沉水香的内室,此刻已被浓郁的血腥味掩盖!

“娘?娘!”宋宜笑难以置信的扑到榻畔,连唤数声,却见这个素来狡黠深沉的生母,竟连哼也不哼一声,那张风韵犹存的脸,白得没有半点血色,隐隐透着死灰——她的心猛然沉了下去,厉声问左右,“这些弩箭怎么还没拔去?大夫呢?!不,太医呢?!”

“宋妹妹您冷静些!”衡山王这会已亲自带人去缉拿凶手,二少奶奶曹怜秀还在庄子上养病,如今守在韦梦盈榻前的,只有大少奶奶孔氏与五少奶奶方氏,这会接话的自是孔氏,“太医方才已经来看过了,说这些箭拔不得,若是不拔,娘还能交代些事情;若是拔了,那娘立刻就会……”

她有些不忍的住了口。

“……”宋宜笑只觉得脑中“嗡”了一声,不知道多久的空白后,她才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我娘向来最聪慧不过,从来只有她算计别人,什么人能伤到她?更遑论把她伤得这么重了……你……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说话间,已是泪如雨下,“从我们那儿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啊——您怎么就出事了?不是说要好好栽培云儿,看着他往后金榜题名的么?!您现在就……就这样了,您让云儿他们三兄妹将来怎么办?!最大的云儿也才七岁,怎么能就没了亲娘的栽培?!”

她看着韦梦盈的气息渐渐衰落下去,按捺不住的号啕大哭,“当初从宋家改嫁来王府,已经叫我吃足了没娘护着的苦楚!现在您又要让您另外三个孩子也沦落到跟我当初一样的处境了吗?!您不是一直说儿子紧要么?云儿可是您唯一的儿子!为了他,您好起来好不好?”

“求求您了——以后我什么都听您的!”

“您不要出事……不要出事好不好?!!”

“娘啊……”

跪在榻畔,感受着生身之母越来越微弱的生机,宋宜笑心痛的无以形容——前世尽管也与宋缘相处到十六岁,可因着宋缘对她素来冷漠苛刻的缘故,两世为人,她对生父的感情,都算不得深刻。

但亲娘到底不一样,前世固然被抛弃,今生也被算计过,然而凭心而论,在衡山王府的六年中,韦梦盈对她的栽培与关心,绝对是实打实的。

即使韦梦盈这么做,目的不单纯,可这些都不能掩盖她对长女的恩情:十月怀胎的生养之恩;将懵懂女.童栽培成窈窕淑女的抚育之恩。

宋宜笑防备她,不喜她,却并非不爱她,更不是不感激她。

只是这个娘前世今生在做女儿的记忆里,都强大得叫人不必操心。

低门出身,嫁得良婿,十年无子,婆婆不喜,这样的困境下,她毅然作出改嫁的决定,已是令人侧目,一举改嫁到王府,哪怕只是继妃,也足以惊世骇俗;

到了王府之后,又面临太妃的厌恶、出身高贵儿媳妇的挑衅,纵然生下子女,可在衡山王已有六名子女,且有二子一女三个嫡出子女的情况下,继妻延续后嗣的功劳也就那么回事——可数年争斗下来,高贵儿媳妇死得身败名裂,太妃携唯一的嫡孙女撒手而去,还让她在丈夫面前留了个为了王府委曲求全的印象;

哪怕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落入陷阱,也能凭着随机应变,逃出生天!

——这样强悍的亲娘,宋宜笑本来以为,自己根本没必要替她担心任何事,反而需要防着她心思过于歹毒,老想着害人。

实在要替她操心,那也肯定是韦梦盈年老体衰之后的事情了!

却不曾想,亲娘尚在壮年,人却先要不行了……

惶恐、懊悔、悲恸、不舍……种种情绪在胸中翻滚,宋宜笑对孔氏等人的劝解充耳不闻,伏在榻畔,直接哭到昏厥过去。

她醒过来时已回到燕国公府,春晖从窗棂间温柔的洒入,临窗的软榻上,简虚白一袭石青襕衫,正将女儿简清越不时举起放下,满周的孩子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玩耍,丝毫不觉害怕,不时发出格格的脆笑声。

看到这一幕,宋宜笑却觉得如坠冰窖。

她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没入鬓发,良久,才哑声道:“娘……没了?”

简虚白的动作嘎然截止。

他好久没有说话,显然是在思索措辞,室中一时只闻简清越的咿呀声。

其实已经没必要回答了——从睁眼看到简清越起,宋宜笑就知道,韦梦盈十成十是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