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两人携了简清越到韦家拜年,韦家上下自是喜出望外,合家大小都拥出来接待他们。

宋宜笑好不容易同曹老夫人等长辈敷衍完,方得到了去韦婵闺阁里单独说话的机会。

“表妹这些日子怎么瘦了这许多?”她这回过来本就带着疑虑,方才一照面时差点失声惊呼——说是正在全力备嫁的韦婵,也不知道怎的竟弄得病骨支离,慢说浑身洋溢着新嫁娘的喜悦与羞涩了,要是不说,一准以为是个病入膏肓拖时间的病人哪!

难道,那湖当真有问题?

只是为何自己这些亲眼看到伊王妃浮尸的人平安无事,反而经年之后翻船在里头的韦梦盈一行人出了问题?!

这会表姐妹两个进了内室,宋宜笑连客套话都没心情讲了,直问,“你马上就要出阁,怎么能不放宽了心思将养,反弄成这个样子?”

“表姐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前的事情,我这会固然欣喜终身有托,又怎么能不担心呢?”韦婵见屋子里就姐妹两个,宋宜笑抱在手里的简清越尚且年幼懵懂,也不讳言,叹道,“只是那样的事情,却叫我怎么同夫君说?就算说了,他又怎么可能接受?”

宋宜笑闻言倒是释然了,韦婵早先有过那样的遭遇,倒也难怪她临嫁之前反而被折腾得跟大病在身一样了。

只是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说些安慰的话语罢了。

但此行固然没能开导好韦婵,到底把她自己对于翠华山下那个湖泊的恐惧打消了好几分。

“婵儿别怕!”只是宋宜笑不知道的是,他们一家三口方出了韦家门,前一刻还笑得春暖花开的穆大.奶奶,连宴饮后的残局都不及亲自主持收拾,匆匆交代了心腹丫鬟几句,便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后头韦婵的屋子,忧虑的看着蜷缩在帐子里瑟瑟发抖的女儿,“正月马上就要过去,下个月你就要出阁了——你姑姑这么久都没动作,显然她也忌惮着亲手杀了前夫的名声,不敢擅动!”

她在榻沿坐了下来,伸手去搂女儿,“等你出阁后,娘帮你去跟你表姐提一提,让你表姐夫给程崇峻寻个外放的差使,远远的离开这帝都!你姑姑说到底也不过是帝都土生土长的,只要你离开了这片地方,她又能奈你何?!”

“姑姑何必派人赶到外地去害我?”韦婵把头靠到她臂上,哪怕隔着厚厚的冬衣,穆大.奶奶依然清楚的感觉到女儿衣下嶙峋的骨骼,这让她心痛如刀绞,却听女儿哽咽道,“她只要……只要私下把我当年在王府经历的事情,告诉夫君!娘您说,我会是什么结局?!”

“她不敢的。”穆大.奶奶忍住心痛,定了定神,继续温和的哄道,“你想宋缘身死已经是去年年中的事情了,到这会你那表姐却还一无所知——她要知道了,以她夫婿眼下的权势,要找咱们麻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又何必同咱们虚与委蛇,更遑论亲自上门来拜年?”

“可见你姑姑根本什么都没同她说!”

“明知道有人想取自己性命,却连亲生女儿都不敢透露,你说你姑姑这会该多么心虚?没准她比你还煎熬哪!”

穆大.奶奶竭尽所能的宽慰着女儿,“到底,宋缘是你表姐的生身之父,即使他以前对你表姐一直不算好,可身死前几日,他们父女已有和解的趋势。何况你想宋缘深得顾相器重,他要是活着,现成是你表姐母女两个的靠山!结果好好的一个爹,竟被亲娘害死了,你说你表姐若知真相,怎么会不埋怨你姑姑?!”

“表姐纵然会怨恨姑姑,却更会怨恨我不是吗?”韦婵把头埋入膝中,绝望的哭出声来,“毕竟要没我们谋划谋害姑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娘您知道么?连卢奶奶,就是表姐的继母,也是这么说的!!!”

“她?”穆大.奶奶闻言冷笑了一声,尖刻道,“她这么说?她也有脸这么说!要不是怕风声走漏,我还想去宋家问问她,嫁到宋家也有这些年,孩子都生了三个了,居然还拢不住丈夫的心,叫宋缘寻死觅活的非要同前妻有个了断不说,明明袁侯爷都算计好了,要不是因为他非要亲手送你那姑姑上路——”

穆大.奶奶说到这儿,喘了口气,才继续恨道,“事情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早先袁雪沛对韦梦盈生出杀心时,为了动手之后能够全身而退,是以暗中联络了宋缘、韦婵这些对韦梦盈怀有私怨的人,又以银钱等好处利诱了陆钗儿、曹怜秀作为内应。

他这么做本是为了万全起见:陆冠云三兄妹年纪太小,暂时可以忽略,所以眼下会追究韦梦盈身死是否有内情的,无非就是娘家韦家、长女宋宜笑、现在的夫家衡山王府。

而他把韦婵跟陆钗儿拉下水,韦家只会替他掩饰;衡山王察觉到了端倪,为了女儿没准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至于宋宜笑,她总不能去揭发亲爹。

如此哪怕事发,他也有斡旋的机会。

他心思如此缜密,安排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是在翻船那会,就让暗中习了水性的韦婵与陆钗儿将韦梦盈溺毙在湖中,就此一了百了!

这个计划简单粗暴,却也干脆利落。

尤其当时简清越刚刚病愈,初为人母的宋宜笑非常紧张这个女儿,为此甚至推却了曹怜秀的邀请——倘若韦梦盈当时就死了的话,宋宜笑纵然要追究缘故,在分心爱女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全力以赴!

如此,袁雪沛等人自可蒙混过关,把真相彻底埋葬在湖中!

谁想宋缘都已经同意了这个计划了,可自那回别院外与韦梦盈偶然相逢之后,私下一谈,却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要求,他要亲自动手!

袁雪沛非常干脆的拒绝了这个要求,那会没人想到宋缘去杀韦梦盈,反而会被韦梦盈杀死,他之所以反对纯粹是觉得这么做善后太麻烦——毕竟翻船之后,陆钗儿同韦婵游向韦梦盈,完全可以说是为了救她,那么最后人没救起来,当然是失手。

在没证据的情况下,谁敢说韦梦盈的亲侄女、以及至少表面上同她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庶女,会害她呢?

但宋缘作为韦梦盈的前夫,又是男子,若在众目睽睽之下靠近韦梦盈,傻子都会怀疑他吧?所以宋缘要亲自动手,弄死韦梦盈的地点就不可能选在湖里!

而且堂堂王妃身死,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是不可能的!

衡山王不是伊王,他跟皇帝的血缘固然没有伊王近,论权势地位却不是伊王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