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家人丁凋敝,连个出五服的远亲都找不出来——裘漱霞收柳秩音做继子,固然是出于政治交换,为了让柳振溪心甘情愿且没有后顾之忧的“坦白”。

但膝下无嗣的裘漱霞,也没理由亏待这个便宜儿子。

这种情况下,柳振溪显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铁了心拿全家的性命乃至于死后名声,为这个过继出去的血脉铺路了!

“这人既是刑部出身,对于怎么做出一份铁证来自然有心得。”宋宜笑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尤其小崔氏与黄氏都已身死,可谓是死无对证,纵然陛下点了伊王彻查此案,恐怕接下来也难办了!”

显嘉帝虽然压得住群臣,但从他允诺赵王入朝来看,他对太子只是偏心,还没到无论如何都要让长子继位的地步——也就是说,一旦太子犯了众怒,哪怕显嘉帝有能力保他,却未必会这么做!

毕竟显嘉帝是父亲也是君主,他要的储君可不仅仅是讨他喜欢的儿子,更是能够承担起大睿的继承人!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给太子拉了不少偏架了,如果这样太子还是掐不过的话……换了宋宜笑在显嘉帝的位置上,也要怀疑太子能力不足、不适合做储君了。

简虚白道:“正是如此!不过眼下最要命的还是黄氏之事——柳振溪在昨儿的朝堂上特意只说黄氏没提太子妃,现在卫家也好、太子妃也罢,又不好公然站出去驳斥什么,但私下里的谣言已经在城里传开了,我方才回来时在街上还听了零星几句!”

有道是三人成虎,哪怕黄氏真是瞒着太子妃跟崔见怜私下勾结的,这谣言时间一长,“太子妃心狠手辣,崔侧妃母子三人含冤待雪”的传说,也难免要深入人心了!

“崔见怜若只是太子宠妃倒没什么,毕竟孰轻孰重,太子应该明白。”宋宜笑垂眸,就算以前不明白,如今这局势也该明白了,“可她却是崔贵妃最喜欢的侄女,死之前还是崔贵妃亲自灌的药——贵妃这两天估计还在伤心欲绝呢!倘若怀疑这一切都是太子妃的设计,这会虽然一定会忍下来,将来……而太子妃也不是傻子!”

搭上娘家、辛辛苦苦、呕心沥血,扶丈夫坐上帝位,婆婆也成了太后——然后被算旧账!显嘉帝亲自挑的冢妇怎么可能蠢到这地步?!

宋宜笑沉吟片刻,忽然问,“赐死黄氏是谁的意思?”

——之前她一直以为黄氏的死,是皇室想息事宁人,现在却觉得,黄氏的死,其实是赵王与魏王这两派的算计,目的就是为了死无对证,好让柳振溪的牺牲,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否则即使崔见怜死了,黄氏还在,她一个三品诰命死不承认柳振溪的指证,再辅以某些人为的“证据”,在显嘉帝的拉偏架下,这件事情很大可能会成为一笔糊涂账,最后不了了之!

无奈,人死不能复生!

“是皇外祖母。”简虚白明白她的意思,“但向皇外祖母告发此事的,是皇舅母——证据是小崔氏左右受不住刑,招供出替小崔氏在外奔走的,正是黄氏!”

而皇太后素来支持太子,闻讯为了不让太子夫妇离心,自然是速度且秘密的处决了黄氏!

结果这么一处决,正好落入赵王一系的陷阱!

他若有所思道,“说到这个,我今儿回来时听宫人说,皇外祖母这两天有点不适,你明儿代我进宫去请个安!”

“好。”宋宜笑一边答应一边暗忖:我上回觐见太后才多久?那时候太后还好端端的,这会怎么可能就不好了?八成是在琢磨怎么敲打皇后呢!

她见丈夫说的事情差不多了,才提到不放心赵妈妈一家目前安危之事,简虚白很爽快的应了下来:“待会就让纪粟去安排,若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改名换姓,寻个偏僻地方落脚,总之不会让他们被灭口的!”

宋宜笑心上一块大石总算落下。

这天就这么过去,次日一早,她收拾了些药材之类的东西,便乘车到了宫门前。

她现在已有诰命在身,又是太后偏爱的外孙之妻,所以请求觐见后,没等多久就获准入内。

到了清熙殿,却见里里外外停满了凤辇香车,入内一看,三宫六院兴许都齐全了,俱围在太后跟前嘘寒问暖,殷勤万分。

“臣妇叩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宋宜笑本来就猜太后是称病,未必真的病了,如今看她虽然神情有些憔悴,但依然端坐上方,且腰杆笔挺,便知道自己揣测得八.九不离十。

但恭敬请安后,还是问起了太后的“病情”,“夫君昨儿回府后,说宫里传言,太后娘娘凤体违和,所以遣臣妇前来觐见,未知娘娘如今可好?”

“哀家没什么事儿!”太后这会脸色淡淡的,但许是爱屋及乌,对着宋宜笑到底露出些许慈色,温言叫起,命赐座,这才有些中气不足道,“不过是人老了,上了年纪,常常想起往事罢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先帝时候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的事情,这会只道太后是想起了那段岁月,这话题可不好接——宋宜笑看到苏皇后在,只道自己是来看热闹的,不想一来就差点被将了一军,怔了下才笑道:“太后娘娘哪里老了?臣妇说句失礼的话,娘娘瞧着正当壮年呢!”

“阿虚媳妇说的是,母后您这气色红润的模样,哪有一点点老态?”苏皇后闻言正好跟上,笑意盈盈道,“前两日赵王到未央宫陪臣媳用膳,还提到数年前您抱着他去御花园看花的事儿呢!那会他可也有七八岁,沉甸甸的臣媳都不大抱得动,母后抱着他还能走上好一段,这才过去几天?您怎么就能说老了呢?”

皇后这么说,显然是想勾起太后对赵王的祖孙之情。

果然太后听了这话,轻叹一声,露出回忆之色,道:“说起来哀家有两日没见到赵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