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的时候,肖芳然半抱着手肘,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靠,两条纤长的玉腿并拢在一起,坐得有型有款。柔顺的卷发被她盘起一个精致的发髻,零星散落的发丝垂在脸颊旁,又被随意别在带着碧玉耳钉的耳朵后面,更是衬得她精致的五官尤为动人。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妈妈,感情的事情我大可以自己处理好,且不说我和苏以漾相处这么久,从来没有遇到什么化解不了的矛盾,就是真的遇到问题,也该由我自己来解决。要是连这些事情都得按照你的意思来做,还有什么意思?”

顾南乔斟酌着语气,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那些曾经被她藏在心底,因为怕伤了和气而没有说出口的话,在此刻都有条不紊地说了出来。只是面上再怎么认真严肃,顾南乔总归还是有些顾虑,话语末尾的细微颤抖中可以看得出她的几分思绪,显然字句斟酌之中远没有想象中的游刃有余。

退一万步说,顾南乔还是有些担心这样一剂猛药会影响岌岌可危的母女感情的。

“除却私人原因,我再不济也是春.色满园的艺术顾问,即便没有苏以漾的那一层关系在,我也是担得起这个位置的。大家伙各凭本事吃饭,我文能改戏武能登台,只要有我在一天,这个戏班子就不能倒,谁有资格给我扫地出门,让我去喝西北风?”

这番话顾南乔说得并不客气,甚至有些折损肖女士的骄傲。

这种态度在她与肖芳然的关系当中显然是相当反常的,以至于习惯了女儿听话顺从的肖芳然不由得愣了一下。短短几秒的功夫,她就回神过来,居高临下地扫了顾南乔一眼,勾起唇角嗤出了半声冷笑,大有几分看看这丫头是抽了什么风,折腾什么幺蛾子的意思。

可是她的嘴唇上下碰了碰,却终究没有反驳出什么。

直到这一刻肖芳然才忽然意识到,顾南乔说得都是事实,这番话甚至算不得忤逆。之前的那些乖巧懂事,无非是顾南乔有意的收敛,在把对待母女关系时候特有的克制与宽容褪去之后,顾南乔表现出来的强势与理智,才是她真正该有的气场。

其实转念想想也是了,一个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把春.色满园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子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天才小花旦,怎么可能是个懦弱而没有主见的人,那无非是顾南乔愿意让步罢了。

还没等肖芳然深究出来个所以然来,那道清澈好听的声音就又再传过来了。

“妈妈,这七年来,为了这个戏班子你也耗费过许些心血,虽然没有直接出面,范老也不知情,可是我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京剧改革的思路是你带来的,前几年的演出方案和剧目选择,你也在背后指点了很多......要是没有你,可能春.色满园连最初的年年亏损都撑不过去,更不要说现如今如火如荼的发展盛况了。”

顾南乔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在旁边搬了个藤制的摇椅,逆光坐在一旁。纯白色的棉质睡裙垂落下来,堪堪盖住了她的小腿,只留下一截纤细洁白的脚踝露在外边,清冷的月色洒落在她的身畔,像是多了一道朦胧的滤镜,让一切都有些不真切。

“有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们俩之间的交流也很少,直到你七年前回来,才渐渐开始沟通——说是沟通,其实更多算是你单方面的独断专行吧。最开始无非就是你告诉我应该做些什么,我去执行罢了。后来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开始出现分歧。争执毫无意义,我不想跟你抱怨什么,只是想出折中的办法。你或许只看到我的不听劝告,觉得我忤逆了你,但其实你的情我都领了,你对我的那些好,我也都看得到。”

“既然知道我是对你好,那就少跟我别着,我还能害你不成?”肖芳然半抱着手肘往沙发椅背上一靠,虽然觉得顾南乔突如其来的煽情有些奇怪,却还是没有往深处想,只是勾起唇角冷哼了一声。

“别跟我打感情牌了,我大半夜过来一趟,不是听你掰扯这些没用的事情的,春.色满园的正经事还没谈出个着落,我没空跟你追忆过去。乔乔,你要是领我的情,这次就按我说的来做,也省得我再跟你浪费口舌了。”

“你看看,妈妈,又开始了吧——你啊,向来都是嘴硬心软,办事从来不留余地,得罪人的话没少讲,让人不舒服的事情也没少做,有些话往深处去想无非伤人伤己,何必呢?”顾南乔边说,边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她随手把垂落在脸颊旁的发丝理到了耳后,大抵是越发难以克制的情绪开始翻涌,就连语气都跟着放得轻软了。

“妈妈,讲句真心话,我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受过很多委屈。现在说这些没有跟你抱怨的意思,也没有想不透彻或者对什么愤愤不平,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有些时候我确实怀疑过你并不爱我,只把我当成纾解内心的方式,或者是复仇的工具,最伤心的时候也确实怨恨过你.....没办法,都是凡人,人心也都是肉长的,很多事我释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