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郑阑渡才终于从往事追忆中回神过来。

“关于岳家的背景,是西河有次喝醉说漏了嘴,才无意中跟我说起的,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至于你问的——汉文哥和西河为什么会来老剧团,好像是谢涛和岳家曾经有些渊源,他凭借着旧日一点交情,请动了岳家兄弟出山,想要彼此互相成全吧......可惜啊,谢涛最后终究辜负了他们两兄弟啊。”

随着这一声悠长的叹息,当年的辛酸往事翻涌而来。

谢涛宣布决定的时候,几乎遭到了剧团成员们的一致反对。

当时老剧团的大家伙,没有一个答应将剧团直接解散的。这跟遣散费多少没有关系,毕竟这是大家的心念所在,他们只是单纯不想让这口心气儿断绝——试想这帮老人家大半辈子的心血都耗费在京剧里头,眼下除了唱戏,他们还能干什么呢?

其中,岳家兄弟是态度最坚决的,付出的代价也最为惨烈。

或许谁也想不到,平日里独善其身,看似对老剧团最没有感情的人,到了剧团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态度居然最为让人动容。

岳家兄弟,尤其是岳汉文,算是老剧团的异类,以一言以蔽之,就是高高在上。

格格不入。

最开始除了谢涛,老剧团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岳家兄弟的真正出身,却不妨碍他们成为老剧团的传奇。北平岳家,光是着四个字说出来,就是响当当的名号,但岳家两兄弟不屑于浮世虚名,对于这些隐秘往事,向来都是闭口不提的。

只是他们两个再怎么低调,也架不住剧团大家伙的好奇心。

尤其是和岳汉文不太对付的李和田,他承认岳汉文功夫到家,对他的演奏水平心服口服,可是当年到底年少气盛,加之李和田一直是个藏不住事的暴脾气,所以对这位天才琴师再怎么服气,也看不惯他那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总想深究出来点什么。

甚至于,过程中还闹了不少笑话。

“我还记得,那会李叔跟汉文叔好像不太对付吧?”

顾南乔回忆着小时候在大院的事情,若有所思地说道,“当年在老剧团的大院,唯一敢跟汉文叔打交道的就是李叔,不过,他也没少挨骂就是了......啧,汉文叔那张损人不带脏字儿的嘴啊,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李叔能受得住,也是为难他了。”

“和田本事大,脾气也直,骨子里傲气着呢,之前剧团的琴师他都看不上眼,觉得人家拉得不好,配不上他的板鼓,明里暗里挤兑人家,气走了多少个小伙子。”

郑阑渡想起李和田二十出头那会的愣头青模样,失笑着摇了摇头。

“偏偏当时,和田算是咱们团的台柱子,得罪不起啊......你想想,当时登台的有老范、你妈妈、还有我,缺了谁,这出戏也将就着能唱.....可乐队那边,几乎全靠着李和田这位鼓师镇场面,谢涛离不了他,只能纵容着他的脾气,好好供着这尊大佛。”

“然后谢涛就把岳家兄弟请来,给李和田当搭档了?”苏以漾顺着郑阑渡的话想了想,很快理清了当年的事由,“啧,谢涛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和田一直谁都看不上,直到见了岳汉文,才算是心服口服,彻底消停了下来。”

郑阑渡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之后,他才继续说道,“和田年轻的时候,就像是个小孩似的,他觉得岳汉文对他胃口,想跟人家深交。偏偏找不对方法,做尽了讨人嫌的事,着实闹出不少笑话,人家岳汉文也懒得理他。

“哎,非得去触人家的霉头,还不是李叔自找的。”

而在顾南乔和郑阑渡追忆过去的时候,苏以漾却想着更为深远的东西。

苏大少识人甚广,情商超群,最擅长揣度和把握人心。哪怕是再难缠的人,到了他的手里,都能被四两拨千斤地抓到痛点,再对症下药利用起来,占不到一丁点便宜。

这些优秀商人必须具备的品质,在苏以漾的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可偏偏,听郑阑渡说了这么多,他却还是没有找到岳家兄弟的痛点。

原因无他,这两兄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

“郑老师,我打断一下,”苏以漾的手指微微曲起,不轻不重地在实木桌面上轻扣了一下,“岳汉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汉文,他......”郑阑渡的语气微微一顿,像是在找合适的语言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