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向华弯了弯嘴角:“你一大肚子就别瞎操心了, 我会处理的。你只管好好养胎, 给我生个漂亮外甥女。”

许芬芳还是想要电话,她和秦慧如关系不错,所以想帮她哥敲敲边鼓。结果没等她再开口, 就被分家这个重磅消息给惊得没目瞪口呆。

许向华挑着重点和她说了分家经过和结果,免得她从别人那知道, 冷不丁一下被吓到, 毕竟是双身子的人。

听罢, 许芬芳消化了半响才回过神来, 咬着牙恨声道:“大嫂就是个混球!”虽然叫着大嫂,但语气神情里没有半点尊敬。

对于许芬芳这个小姑子,刘红珍可是一肚子的意见。依着她, 许芬芳这个小姑子就该当牛做马地伺候她宝贝儿子。到了年纪拿去换一份丰厚的彩礼,带上微薄的嫁妆出门。她自己可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刘红珍刚进门的时候, 就看许芬芳有些不顺眼,那会儿还不敢作。及至生下许家文, 见老两口对孙子重视得不得了,自觉腰杆挺直了, 便开始摆长嫂的谱,使唤许芬芳给她洗尿布。她娘家侄子侄女的尿布都是她洗的,她六岁起就洗全家的衣服,许芬芳都九岁了, 早就该干家务了。

许芬芳可不是软柿子, 转脸就跑去向孙秀花告状。

孙秀花能饶了刘红珍, 她才不像那些糊涂蛋,觉得媳妇是自家人,女儿是外人,所以由着媳妇磋磨女儿。自己水灵灵的女儿,她这个当妈的都不舍得使唤,能让刘红珍当丫鬟使,她算哪根葱!

那是刘红珍进门之后头一次被孙秀花教训,没有把刘红珍训得歇了心思,反倒激得她更加不忿,或者该说是深深的嫉妒。

凭啥许芬芳跟自己不一样啊,不都是丫头。她在许芬芳这年纪,洗衣做饭打猪草,整天忙得像个陀螺,就这样还要被她妈和嫂子骂手脚慢。

为什么许芬芳就能不一样,她不用一天到晚的干活,却能吃饱饭,还能上学。

尤其是眼看着许芬芳这一路,小学,初中,中专。这得花多少钱!老太太和几个小叔子妯娌都是蠢货,花钱供丫头读书干嘛,养好了也是便宜别人家。还不如拿这些钱多割点肉给她儿子吃呢,她儿子才是老许家的根。

抱着这样的想法,刘红珍没少跳着脚闹腾,哪怕明知道会被孙秀花教训,可她忍不住,是真的忍不住,抓心挠肝的难受,不闹不安生。

闹得许老头都出来说话了,其实他也觉得没必要供丫头读下去。村里多少丫头连学都没上过,许芬芳念完小学,认得字就差不多了。

亏得那会儿挣钱的是许向军和许向华,两人都支持许芬芳读下去。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就是许老头也只能闭上嘴。

想起这些往事,许芬芳就咬牙切齿。能不恨吗,差一点她就叫刘红珍把一辈子给毁了。

复又高兴起来,许芬芳喜道:“分了好,以后哥你就能过安生日子了。”越发觉得这房子来得好了,就刘红珍那德行,哪怕分了家也得不要脸的凑上来占便宜,住在村里就没清净日子过。

搬进城,她还能搭把手照顾她妈和几个侄子,以前在乡下到底不方便,送东西过去还得被大房那边分去一杯羹。

她心眼小,这辈子都忘不了刘红珍上蹿下跳不让她读书的嘴脸。大哥虽然没直接表态,可她又不傻,看得出来她大哥也觉得没必要让她读下去。

所以在许家文考到镇上高中,刘红珍提出让许家文住她家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换成其他侄子都可以,就是大房的不行。尤其许家文,那就是个祖宗,住进来,她还不得当牛做马的伺候他。

“吃饭了。”客厅里的周红军吆喝一声。

兄妹俩便不再多言,出了屋。

菜色十分丰富,清蒸大虾,干菜烧肉,炸丸子,大白菜炒肉,清炒萝卜丝,再一大碗虾皮干贝炖鸡蛋。

几个肉菜是周红军从食堂打回来的,省时省力味道好。他又蒸了一个水煮蛋和虾,再炒了个萝卜,主食是一锅白米饭,没掺菜也没掺红薯,就是白花花的米饭。

这是许清嘉过来这十一天里,第一次吃上白米饭,一口下去硬是吃出了幸福感。一边吃一边想起自己每次点外卖都要剩下一半饭,顿生罪恶感。她发誓,要是能回去,她肯定再不浪费粮食,否则她就胖成三百斤。

不知不觉一碗饭就下去了,说实话许清嘉还没饱,不过她没好意思再添饭。就算是双职工,每个月能领到的细粮也不过十斤,这一锅饭起码得用掉一斤大米。

“再吃点,嘉嘉太瘦了,小姑娘胖乎乎才好看。”许芬芳给许清嘉把碗满上,不禁心疼孩子。以她哥的工资,就算不能顿顿干饭,三五不时让孩子吃一顿还是没问题的。可要养着一大家子,哪里供得起白米饭。

就是许向华看着几个孩子埋头吃得香甜,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他私底下赚得那些钱到底见不得人,若是吃得太好,人多嘴杂难免说出去。万一引起外人怀疑,给他捅到革委会那边,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花的钱也只能在他工资的范围内。幸好,眼下已经分家,以后不用再缩手缩脚。

吃过饭,许芬芳就催着许向华和周红军赶紧去把房子那事办了,房子不买,她心不安。

许向华与她所想差不离,房子这事宜早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

“我也要去。”许家康和许清嘉不约而同说道。

许清嘉对买房子颇有兴趣,不管是什么时候,买房都是头等大事嘛!

“外头天寒地冻的,出去干啥。”许芬芳不赞同。

许向华却是不介意带孩子们去看看,说不准以后就住那儿,总得孩子喜欢:“去看看吧,反正没事。”

既然许向华发了话,许芬芳便不再反对,她向来听许向华的话。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结果两个小的见状开始跳着脚在那嚷嚷。

两个大的出去就算了,两个小的过去干嘛,添乱啊!

许芬芳拿着糖和水果想把两个小的给哄下来,不想许家阳意志坚定地不为五斗米折腰。

许芬芳无法,只得一边拿帽子围巾一边念叨:“外头风大,戴好了,着凉就不好了。”

许清嘉乖巧地戴上毛线帽,甜甜一笑:“姑姑放心。”

许芬芳摸摸她的脸,挺暖和,然后二话不说给许家康围上围巾,无视他幽怨的眼神,毛都没长齐呢,就开始臭美了。

出了门,许家康就开始解围巾,嘀咕:“我姑是想热死我。”少年火力旺,一点都不怕冷。

“有一种冷叫做姑姑觉得你冷。”许清嘉慢悠悠道。

许家康咂摸了下,立刻在脑中举一反三,还有一种冷叫奶奶觉得你冷。早上出门时,老太太一直念叨他穿得少。幸好老太太抓不着他,倒是两个小的被裹成了球。

许向华和周红军去车棚里推了自行车出来,许向华前头载着儿子后头坐着女儿。周红军驼上许家康,一行人前往城东。

到了之后许清嘉终于明白为何周红军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破。

这房子是真的破,两间主人家住的堂屋还好,毕竟夫妻俩都是工人,手里有钱。

那三间租出去的房子就不能看了,其中一间屋顶上的瓦都少了一小片,只用稻草和木板盖着。

走进去一看,西北角的屋顶已经坍塌,靠一根竹竿顶着一块木板勉力撑住。许清嘉觉得住在里面的人可真有勇气,就不怕半夜三更房子塌了。

“你这房子是越看越破啊。”周红军皱着眉头一脸的嫌弃。

哪能表现出中意的模样,那还不得被当肥羊宰了。就算不差钱,也不能这么糟蹋钱。

邓敬业搓搓手,干笑两声:“修一修也就能住了。”

“你这哪是修一修,我看得推倒重建。”周红军唱白脸。

这大实话邓敬业可就没法接了。

他觉得这房租给人家,修补就是人家的事了。可租的那户人家觉得房子又不是他们自己的,凭什么要他们花钱补,双方都不肯吃亏,就这么对付住着。

今年终于对付不下去,租房那家正想花钱修。不想喜从天降,今年的福利房有他们的份。

眼见着对方白得了一套房子,邓敬业夫妻俩登时心里发酸,酸着酸着就动了卖房申请福利房的念头,他俩可是双职工,有优势。

卖房得的钱,他们都安排好了,三转一响走起。邓敬业羡慕地瞅一眼停在院子里的那两辆自行车,又眼馋地溜一眼许向华和周红军腕上的手表。

他们夫妻两都才转正,拿着初级工资,加起来五十都没到,两人又从不亏待自个儿的肚皮,所以真没什么积蓄,可不就只能打房子的注意了。

“我这地段多好啊,地方也宽敞,一家三代都住得下,就算重建也值得,对吧?”邓敬业昧着良心开始忽悠,为了三转一响。

趁着他们杀价的空档,许清嘉小声和许向华道:“我和阳阳四处看看。”

“别走太远,半个小时后回来。”许向华嘱咐,环视一圈,发现许家康早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

许清嘉便拉着许家阳出了院子,发现附近就有一个肉店,不过已经关门,估计肉都卖光了。再过去是连在一块的蔬菜供应部和副食品商店,这配套设施相当不错了。

许清嘉越看越满意,逗许家阳:“以后咱们住这儿好不好?”

“妈妈也住吗?”许家阳睁大了眼睛。

许清嘉沉默了一瞬,试探着问他:“阳阳,要是妈妈不回来了,怎么办?”

“那我们去找妈妈啊!”许家阳理所当然道,又担心:“妈妈是不是不认得路啦。”

许清嘉怔了怔,摸摸他的脑袋,笑得眉眼弯弯。

“嘉嘉。”消失了一阵的许家康突然从胡同里冒了出来。

许家康从兜里抓了两把糖炒栗子放在许清嘉和许家阳手里。

“栗子!”许家阳双眼亮晶晶。

捧着还温热的板栗,许清嘉纳闷:“哪儿来的?”

许家康笑嘻嘻道:“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