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华宫的侧殿,榻上半躺着的谢贵妃遽然皱紧眉头,一只手按住胸口。

榻沿坐着的延平侯夫人着急地问:“怎么了?”

谢贵妃痛苦地拧着眉毛,半晌才重新舒展,吁出一口气说,说:“没事,方才小家伙踢在我心窝,痛得我出不了声。”温柔地抚摸着肚子,“这家伙比骥儿(大皇子小名)霸道,我若是有一刻走了神,他就乱踢乱蹬,非要我时不时地抚摸他,同他说说话,他才肯安静下来。”

延平侯夫人松口气说:“阿弥陀佛,霸道才好,可见打娘胎里就是个身强体壮的小子。”

这话勾起谢贵妃的回忆,她怀着皇长子的时候,胎儿一直安安静静,隔着好几天才踢一脚,好几回她都疑心已经胎死腹中。生下来后,一直体弱多病,到现在一岁半了,才刚刚蹒跚学步。明面上大家夸皇长子千好万好,但她也知道,每个人都在担心皇长子能否健康长大。

虽说如今不需要马背上得天下,但是一个健康的皇帝,可以巩固江山社稷,稳定黎民百姓。总而言之,大周需要一个健康的皇子,皇室需要一个健康的皇子,她也需要一个健康的皇子……

“奇怪,陆公公怎么还没有回来?”延平侯夫人往殿门口张望眼,他已经去了近一个时辰了。“不会出了差次吧?”

谢贵妃不以为然地说:“能出什么差次?阮四在这宫里根基尚浅,身边除了那个叫秋雁的丫鬟,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这会儿,大概是被扭到皇后那里去问罪了。”说着,冲身后站着的万姑姑招招手,“你派个人去看看到什么地步了。”

万姑姑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那阮四到过咱们府里,当时没瞧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想晃眼半年,竟出落的象模象样了。”

听母亲夸奖别人,谢贵妃心里不喜,冷笑一声说:“便是再象模象样又如何?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延平侯夫人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丝忧色。自从生下皇长子后,女儿比从前骄纵多了。想劝说一二,又怕她听不进去,反而伤了母女情份。因此,看着她欲言又止。

谢贵妃极为伶俐,眼波一转,便明白她担忧什么,说:“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的。”

延平侯夫人点点头,垂着头默然片刻,问:“明珂,还记得你七叔不?”

“七叔?”谢贵妃想了想说,“就是从前好赌成性被父亲逐出京城,赶回渝林祖宅的那个七叔?”

“是他。”延平侯夫人说,“他前两日进京来了,带着一双女儿,说是乡下地方找不到好婆家,想让我们帮她们找门好亲事。”

“好,这事包在我身上。”谢贵妃爽快地说,“下回进宫时带上她们,我先看看她们的相貌品性,再好好谋划谋划。”

延平侯夫人答应一声,嘴唇翕动,又欲言又止。

谢贵妃纳闷地说:“娘,你今日说话怎么总是吞吞吐吐的?咱们母女之间,有什么不可以直说的?”

斟酌言词半晌,延平侯夫人终于横横心开了口:“明珂,你六叔的大女儿今年十六,和你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生得不比阮家四丫头差,我父亲昨晚同我商量,想送她进宫陪你一阵子……”

谢贵妃轻抚着肚子的手一顿,目光凌厉地看着延平侯夫人。

延平侯夫人垂下头,避开她的眼神。“……我瞅她挺本份老实的,不是偷奸耍滑的小人,知道感恩戴德,也分得清楚好歹。再说又是自家人,总比外人强些,也有个照应。你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又不能服侍官家,白白便宜阮家四丫头……”

谢贵妃不悦地冷哼一声,打断她:“娘,怀孕只是十个月,又不是一辈子。再有三个多月,我就可以生了。”

“明珂,你父亲说,男人都是贪图新鲜的,最好的牡丹天天看,也会有看腻味的一天……”见谢贵妃的脸色黑了下来,延平侯夫人不敢再往下说,“明珂,你别误会,你父亲的意思,也就是这一段时间比较特殊,咱们得想个应对之法。”

“父亲过虑了,官家心思如何,我最清楚。”谢贵妃说着,忽然又按着肚子,脸色发白。

延平侯夫人吓着了,伸出手,又不敢碰她肚子,语无伦次地说:“明珂,明珂,娘只是随便说说,你若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有说过。可千万别动了胎气呀,身体要紧呀。”

片刻,谢明珂吁出一口长气,往后倒在榻上,一额头的细汗,说:“娘,你瞧瞧,你说的话,小家伙不爱听呢。”

延平侯夫人颇有点尴尬,又觉得不好说话,掏出手绢抹去她额头的汗水。

正在这时,万姑姑进来了,神情惊诧地说:“娘娘,我派人去打听过了,事情与预计的不同,不仅皇后去了关雎宫,官家也去了。”设想里,应该是陆公公和卢宫公扭着阮家两姐妹去皇后的宫里,人证物证俱全,直接问罪。

谢明珂坐直身子,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他也去了关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