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老大早起来便将管家叫进来,耳提面命一番,叫他派人到码头以及河两岸守着,一有消息便来回报。因此,阮兰乘坐的船只一入港,消息便传回了阮府。一干女眷都聚到老的厅堂里坐着,一边说着闲话儿,一边等着阮兰。

郑嬷嬷为首的一干老嬷嬷都是看着阮兰长大的,情份非比寻常,也来了,围着老说着阮兰从前的那些趣事。几位姑娘坐在一旁,插不进嘴,又听着无趣,便自个儿聊开了。

说着说着,二姑娘别有深意地看阮碧一眼,说五听说没?顾大少爷前两天跟人比试骑射时,摔下了马,听说伤得不轻。”

阮碧还没有回答,七姑娘咋咋呼呼地说听说了,听说了。”

三姑娘“啪”打在她手背,皱眉说说你才多大的人呀?净搬弄一些口舌是非。”

七姑娘努努嘴,不服气地说我哪里搬弄口舌是非了?这不是前天咱们一起到绣珍阁时,正好东平侯家里的几位在买布,听她们说的吗?你当时还跟娘嘀咕,说顾大少爷受了伤,也没有到咱们府里报消息?”

三姑娘大为尴尬,瞪七姑娘一眼,又看阮碧一眼。她到过晋王府的事情,已经在府里传开了,便是外头也有风言风语。

二姑娘吃吃地笑了起来,说是呀,五,为没到咱们府里报消息呀?”

阮碧她存心使坏,翻一白眼,懒得搭理她。

二姑娘张张嘴,还想。屋外响起吧哒吧哒的脚步声,跟着又响起小丫鬟的叫嚷声来了,来了,兰大姑娘了。”

原本嘈杂的厅堂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大家都翘首看着门口方向。

一会儿,又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跟着门帘挑起,孙嬷嬷扶着一身素白孝服的阮兰进来——与其说是扶,不如是说半抱着。老霍然起身,上前几步,兜头兜脑地揽着她,说兰儿,我的兰儿,你可总算了。”话未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阮兰也是嘤嘤地哭着,说娘,女儿……不孝,又让你……操心了。”这一句话,她气喘吁吁地断了两回,可见身体有多糟糕。

郑嬷嬷等一干侍候过她的老人也纷纷红了眼眶,扯出手绢抹着眼泪。

一,厅堂里悲悲切切,愁云惨雾笼罩。

阮碧趁机偷偷打量着她。

贵族女子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一般看起来比真实年龄小些,就象大明明近四十岁,看着不过三十五。然而阮兰却不是,她看起来倒比大还显老相。身体消瘦,眼眸无神。许是久居广州的缘故,皮肤不太白皙,但也不黑,略微发黄。五管精致,与二姑娘有六分相似,却没有二姑娘的跋扈飞扬。眼角嘴角都略微下垂,散发出一股愁苦幽怨气息。

这是一个被残酷生活压折腰肢的女子。

虽然对她没有感情,但想到她一个弱女子,半生飘零,一嫁再嫁,却都不得善果,阮碧心里也是唏吁不已。正出神,忽然听到老大叫兰儿,兰儿,你了?”心里一惊,定睛细看,只见阮兰软绵绵地趴在老的怀里,双眸紧闭,嘴角流出一丝涎水。

短暂的安静之后,屋里顿时骚乱起来了。大指挥着丫鬟们把阮兰搬到暖阁的坑上,又掐人中,又放血。曼云和郑嬷嬷把老扶到位置上坐着,温言劝慰。管家则派人去请郎中……

其他人就守在厅堂里,正襟危坐着,也不敢大声。

过着半个时辰,徐郎中拎着药箱子急冲冲地来了。

他前脚刚进来,管家又跑进来,满脸惊异地说老,大,太医院的人来了,说是……”微微犹豫一下,不安地说,“晋王叫他们来给兰大姑娘看病的。”

老原本是背靠着椅子的,听到这话,顿时睁大眼睛,坐直身子,偏头看着阮碧。其他人也都看着她,表情各异。厅堂里安静异常,落针可闻。片刻,老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就说已无大碍,让他们吧。”

大轻咳一声,朝管家递个眼色,示意她别动。然后走到老面前,低声说母亲,小姑她原先就因为姑爷的过世受了惊吓,又一路北上,劳累过度,气血两亏。徐郎中的医术虽了得,跟太医相比还是略逊一二。再说晋王好意差遣太医,咱们便是不用他,也该迎进府里奉茶,门都不让他们进,传出去人家还不得说咱们阮府过于傲慢吗不跳字。

老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就这么直接把太医赶,等于开罪晋王了。如今的京西阮府,不同于往昔,没有顶梁柱,也没有大靠山,已是日薄西山,不能再得罪权贵了。然而把他们迎进来,等于是跟晋王府妥协了,京西阮府百年清流世家的名号也彻底败落了。

她转眸看着阮碧,眼底里闪过一丝悲怆一丝无奈,闭了闭眼睛,疲倦地说罢了,罢了,请他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