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姨妈求过我好几回,让我出面干预小白的亲事。我都是劝她,那姑娘不差,娶了她,是小白的福气。她嫁给小白,从此也过着衣食无忧金玉满堂的生活。便是从前有种种不如意的地方,也都尽数补足了。”

烛火无风自动,织锦暖帐上的流水纹跟着忽明忽暗。

晋王疲倦地闭上眼睛。

“这原是一桩皆大欢喜的事。倘若不是因为你与她……”太后叹口气,半晌又说,“那日听说你被北戎人刺成重伤,我真的想杀了她……”

晋王蓦然睁开眼睛,眼神锐利。

太后一惊,暗呼侥幸。

那一日叫她进宫,确实是起心动念想杀了她,只是想到晋王,颇有点投鼠忌器。而且,她的眼神那么坦荡,那么平静,一丝畏惧都没有,似乎早就她存着杀她之心,她反而下不了手。

“看在你面上,我放过她这一回。只要她克守本份,自重自爱,也还可以嫁给小白。至于你与她……从此就揭过吧。”

晋王黯然地垂下眼眸,睫毛微微颤动。灯火勾勒下,颧骨突兀,特别明显,打眼一看,整个人老了十岁。

太后不忍再看,移开了视线。

是晚,她宿在旁边的配殿,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嘈嘈切切地声传入耳朵,虽然听着不太真切,却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焦虑惊慌味道。顿时惊醒了,侧耳听了听,是从正殿里传来的,心脏一下子揪了起来,赶紧叫进内侍问出了事?”

“回禀娘娘,奴才也不,好象是王爷发起烧来了。”

“发烧?好端端又发起烧来了?”受伤后发烧是大忌,太后变了脸色。一骨碌爬了起来,拿起床头搁着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宫女们忙,侍候她把衣服穿好,然后拥着她走出配殿,走向正殿。

正殿朱门大开,挂着一溜的灯笼,明艳艳的恍如白昼,不时有内侍、宫女、太后、药仆进进出出,皆是神色惊慌,动作急促。太后的心越发地揪紧,拎着裙角匆匆迈进门槛,只见一个宫女捧着一个唾壶迎面,脸色煞白,皱着鼻子。见到太后一干人,她先是一愣,然后把唾壶挪到一侧,曲膝福了福,就要走开。

眼角余光看到唾壶里一团暗红,鼻尖又闻到一股血腥味,太后惊了惊,高声说站住。”

宫女吓了一大跳,顿住脚,不解地问太后娘娘……”

太后颤声问唾壶里是?”

宫女小声地说回禀娘娘,是王爷方才吐出来的血。”

仿佛一个焦雷从天空落了下来,正好打中。太后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动,身边的内侍连忙扶住她。她勉强站稳,颤声说拿给我看看。”

宫女为难地说娘娘,此等污秽腥臭之物……”

内侍太后心挂爱子,打断她说大胆,叫你拿就拿。”

宫女不敢违逆,翼翼地捧着唾壶,凑到太后眼前。

刚刚凑近,便是一股血腥味扑鼻。唾壶里一团很大的血块,黑糊糊的,只带着三分红色。太后又一阵头晕眼花,紧紧地抓着内侍的手。内侍冲宫女使个眼色,她识趣地捧着唾壶下去了。

“太后娘娘,别担心。奴才小时候跟着一个老中医学过几日。王爷吐出的血是黑色,可见是王爷先前受伤时郁积内腑的淤血,如今吐出来了,反倒是好事。”内侍翼翼地说。

话音刚落,卧室里走出几个太医,恭谨地向太后行礼,当首一个说太后娘娘,这位公公说的没。王爷方才吐的确实是淤血,于身体有益无害,只是……”

太后听到“有益无害”,刚刚吁了一口气,又听他说“只是”,着急地问只是?”

“只是……王爷又开始发烧了。”

“因何会发烧?”

“方才下官与诸位太医一起会诊,都认为王爷是内伤发热。说起来,原因可多,不过林林总总,离不开这两条,一是饮食劳倦,二是七情变化,导致气机混乱,阴阳失调、气血虚衰。”

另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说没,下官方才切脉时,感觉到王爷胸腑间有一股无根之气,郁积不去。”

太后眼神闪动,问可有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