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逶迤倾泻,屏后,红姑娘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林宇细细听着每一个琴音,如诉如泣,动听婉转,又给人不一样的享受。

某一时刻,外边下起细雨,如线的冬雨,密密地交织着,落在天都河畔上,溅起点点的水花,将雨丝纳入怀中,而又波澜不惊,河面上,凝结着薄薄的雾气,有些氤氲,有些空濛,时光,就在这如画的景色里流连。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山黛隐身姿影绰。红姑娘的闺房里边放着一盘凤尾竹,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窗纸上,时断时续。

琴声忽而停止,窗外的雨声渐起,红伶儿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雨里,弹奏完这首琴曲,仿佛感觉像是少了一些牵挂,淡了些许思念,这与往常是大相径庭的。听着雨点撒在窗纸上的声音,很淡然,像是淋在妾身的心上,而心正在释怀着什么……又像是琴声在被雨水洗涤着,或许这雨也把妾身的心也清洗了吧?大概是这样觉得的。”

“妾身是个孤儿,从小是被人收养的。但她不给妾身食物吃,经常叫妾身要出去偷东西。记得有一天晚上,如同今夜一般,漆黑天际下着细细的雨幕,当时已是初冬之际,妾身冻得直发抖,那人将我赶出去,若是没有找到食物就不准回家。

妾身是个坏人,每次找到食物就只顾先将食物吃完,若是有剩下一点才会带回家去。但那天妾身走遍大大小小的尸堆,那些倒下人的身上却找不着半点食物,妾身很害怕,但妾身更害怕是饥饿。”

“记不得是黑夜,还是白天,天幕上始终不瞒黑色的硝烟,我饿昏了过去,然后又醒过来,但始终找不着半点食物。就在妾身以为将要死去的时候,有人拉住妾身的小脚,那是一位苍老的土兵,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已经模糊不堪的糯米糕,对着妾身笑了笑,咳嗽说道:“你这只小狐狸,别吃我可以吗,吃饱了之后就赶紧离开。”

“那是妾身第一次吃到如此香甜的食物,明明上边沾满了硝烟与鲜血,但妾身当时却觉得那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她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但那笑容当中却没有掺杂过往的辛酸,尽管从小实在阴影当中成长,但此刻的笑容却是充满了温馨与甜蜜。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每天都在想着如何离开,离开那个收养我而不愿养我的人的身边。所以,等到我可以游历江湖的时候,我就立马离开了,我去过最南边的温陵,那里最好吃的面线糊,我去过人间最美的姑苏,那里最好吃的梅花糕和海棠糕,我还去过南粤之地,也曾去过疆域地带,我翻遍千山万水寻找着各种各样的美食……妾身有时候很迷茫。”

“你在迷茫什么?”

林宇轻声问了一句,红伶儿沉默半响:“妾身以前……妾身从未了解过自己,甚至妾身总会胡思乱想,想着有人为何生下我,为何不愿养我;想着有人收养我,为何不愿给我吃食;想着我来到这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