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个怎么回事!”

薛蟠抓狂了。

吊在眼前微微晃动的玉佩,通体莹润有光,乃是上好的羊脂玉质地;透雕貔貅纹饰,其头上有一角,两肋生翼,全身长鬃卷起,纤毫毕现。

貔貅乃是传说中龙子之一,曾助炎黄二帝作战有功,被赐为“天禄兽”,也就是天赐福禄之意。亦有说其乃是上古五大瑞兽之一,因有能吞万物而从不泄的本领,也有纳拾四方之财的意思。

这东西薛蟠再熟悉不过了,对着薛王氏又哄又骗,好不容易才拿到了自己手里头,看了不下百回,分明就和眼前这个一模一样!

难道,是被偷了?

薛蟠马上摇头否定,自己亲自收的,连春华几个贴身丫头都不知道在哪里。

要说是凑巧了两枚玉佩完全一致,那更是绝无可能。凡跟“龙”扯上关系的,平常人家并不能够使用,更不能够私藏。这枚白玉透雕貔貅纹玉佩,乃是太祖开国之初赐予薛家先祖的,一直是薛家家主的信物。

“当年太祖皇帝封赏功臣,功勋卓著者描影画形收入凌烟阁,世受朝仰。又在京中敕造府邸,爵位荫及子孙。这两件事乃是天下皆知。不过除却这些外,太祖还特命前朝宫中工匠打制玉佩二十四枚,文官麟,武将麒,取麒麟忠心护主之意。唯有你薛家先祖不受官职,一心为商,故这二十四枚玉佩中唯一一枚貔貅佩便赏予紫薇舍人。这枚貔貅玉佩,天下独一无二。”

徒凤羽极为清雅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仿佛亲眼所见百余年前情形。

二十四臣入凌烟阁?薛蟠记得自己所处的并非前世认知的某个朝代,历史在唐朝诡异地拐了一个弯儿——秦王李世民并没有发动玄武门之变,而是与其兄太子建成兄友弟恭。太子建成登基后,李世民忠心辅佐,堪为一代贤王典范。唐太宗换了个人做,自然也就没有了大唐时期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像。谁知道拐来拐去,这里跑出来一个凌烟阁!听着徒凤羽的意思,若是当年薛家老祖宗有意,说不定也是可以入朝为官的。既然这样,紫薇舍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是弃官不做,一心从商?

薛蟠对这些历史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薛家的玉佩是太祖所赐,别的一无所知。薛王氏乃是一介女流,薛绍之前自然也不会与她说的过多。当下好奇心起,不由得脱口问道:“二十四臣入凌烟阁?如今的四王八公可在其中?嗯……甄家,甄家也在里边罢?”

“自然。”徒凤羽点头,清亮的凤眸注视薛蟠,“紫薇舍人因不为官,便不能入凌烟阁,后来补了王家进来,也就是你外祖家里。王家先祖乃是凌烟阁中爵位最低之人。”

这个薛蟠却是知道的。不说别的,一直被放在一起说的四大家族,除了自家为商外,贾家一门双公,史家至今都是侯爵,可见当年显赫。王家先祖不过是个县伯,按照本朝的爵位官阶来看,四品而已。

哎,这个时候想这个干嘛?

“你那玉佩倒是挺像我家里的那块儿,不过既然你也说了,这个东西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凤爷,你……弄了个假的?”

薛蟠压低了声音,贼眉兮兮地靠近徒凤羽,“告儿你啊,这上头的貔貅可是龙子,本朝律例,私藏这些个东西,怕是要闯大祸的啊!”

徒凤羽好笑地看着他眼睛咕噜噜乱转,偏生做出一副“我为你好”的神色来,伸出一指点开薛蟠的脸,“看这里。”

手掌翻动,露出了貔貅佩的底部。

薛蟠一看之下,险些笑喷了。分明是用料讲究雕工精细的上好玉佩,又是个帝王所赐,底下竟是又刻了只螃蟹!

那小螃蟹胖乎乎,看起来与常见的螃蟹大相径庭,既不似实物,也不似画中的,舞着两只大大的蟹钳,倒很有几分憨态可掬之感。

螃蟹一边儿还有一溜儿篆刻小字,看不大真着。

薛蟠伸出手去想要摸上一摸,却被徒凤羽往回一缩,笑道:“这东西可不是好摸的。”

“切,稀罕啊?我家里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我回去摸自己的。”薛蟠很肯定眼前之人有所谋,不管谋什么,既然让自己见了这玉佩,就是自己不理会,他自己也会说出来。反正早晚会知道,没的现在着急作怪让他看笑话。

徒凤羽看着少年说完了这句便正襟危坐 ,甚至老神在在地端起了茶来喝,不禁觉得无趣。

“你就不想知道,这个怎么到了我的手里?御赐之物被掉了包,可是抄家砍头的大罪!”

薛蟠冷笑,“别跟我说这个,我薛家的东西莫非我不知道?好好儿地在家里放着,你那个是赝品。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你私拿御赐之物一样是大罪。”

话说的很是光棍,颇有些滚刀肉的感觉。

徒凤羽眯起眼睛,往薛蟠那里倾了倾身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么?”薛蟠哼哼。

徒凤羽低低地笑了起来,果然,这孩子绝不是顽劣无能之辈。看他情状,就算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想来也是有所察觉。薛绍,或许生了个不错的儿子。

两个人手里各自端了一杯茶,好整以暇,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先开口。

夏日熏风拂过一池清荷,往水榭中送进一股清远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