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里头最好的大夫请来了。

薛蟠在院子里快步遛了两圈才进了屋子坐下,让人请了老大夫进来。

老大夫仔仔细细地把过了一回脉,觉得脉象确实跳的急促,不过强健有力,并不像有何大症。又叫张开嘴来看了看舌头,翻了翻眼睑,斟酌了一番言辞,才问道:“大爷这脉跳的急了些,想是……”

丫头们都回避了,薛蟠独个儿坐在一张圈背椅上,尚且还有些气喘,有气无力道:“不过是刚才有些个气急,一时晕厥些罢了,其实并无大事——都是我家里母亲心中害怕。麻烦了老人家走这一趟,好歹说两句平安话,让她松松心才好。”

老大夫被请的很急,一路上也听人家说了,是自家大爷被族里几个爷们儿给逼晕了。往日里薛蟠名声不佳,不过此时在老大夫看来,还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嘛,知道不让母亲担心,可惜了的,有那么一群虎狼族人。

絮絮叨叨背了一通药书,开了个方子,道:“大爷不过是一时置气,并无大碍。这方子留下,顺气平心之用,大爷若是觉得心里不自在,吃上一副不妨。若是过会子好了,不吃也使得。”

是个知趣的!

薛蟠暗地里挑了挑眉毛,吩咐人送大夫回去,又暗暗地朝自己身边的婆子使个眼色。那婆子先就得了薛蟠的话,点点头送了大夫出去,塞了个大大的荷包给老大夫。

薛蟠看人去的没影儿了,才有慢慢地踱着步子往薛王氏那边儿去。一行走着,一行想着,摆明了自己身后头既有京营节度使的舅舅,又有个荣国府里的姨父,好歹靠山是硬的,怎么这族里头人就这么按捺不住,连个热孝都没出,就一窝蜂地来威逼?

这里头事情不大对劲。

他来的时候正是薛讯死后不久,薛家上到薛王氏,下到管家仆人,都忙忙乱乱。他又怕说错了话引人疑心,没敢细问先前的事情。看来,还得多花些功夫,将前边的事情都弄清楚了才好。

“蟠儿,怎么样?大夫走了?”薛王氏捏着帕子问道,宝钗坐在她的身侧,一身儿孝服,头上只用别了白色的绢花。

薛蟠点头“嗯”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薛王氏很是疼爱儿子,见他脸色不好,只道是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叹了口气劝道:“刚才我心里想了又想,蟠儿,有些冲动了。不过打也打了,我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再来。可这撕破脸了,往后怎么着呢?”

“怎么着?”薛蟠接过同喜端来的茶,撇了撇嘴角,“他们能这个时候上门来闹腾,摆明了就是对咱们家的差事志在必得,至于撕不撕破脸,都无所谓了。皇商的差事在内务府挂着牌儿,连咱们说了都不算,更轮不到他们管了——这个上头且不怕。再说,家主的印鉴在咱们这里,只管收好了。”

薛王氏也想到了这个,脸色越发凝重,“咱们家里跟甄家几代的交情,要不,咱们去求求他们,压一压族里的人?”

薛蟠吓了一跳,“不行!”

眼看吓了薛王氏母女一跳,忙道,“我的意思是先别去甄家那里。您想,甄家是跟咱们虽然是几代的交情,可是还有句老话呢,‘人走茶就凉’。人家有交情的是薛家,是我老爹,可不是我呐,且不忙着去求他们——一来不叫人家为难,二来也省的被和稀泥。”

薛王氏觉得脑子有点儿乱,旁边的宝钗轻声道:“要不写信给舅舅罢。可惜舅舅家里的表哥才回去,不然顺路将信带回去也好。”

王子腾自己身肩京城卫戍重任,不能随便离京。这次薛家的丧事,是遣了儿子王仁过来的。

薛王氏双掌一拍,道:“倒也不妨。仁哥儿在这里时候也瞧见了族人的嘴脸,回去定要向你们舅舅说的。咱们这就写了信往京里去,跟你舅舅讨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