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繁星如雨,与满城的烟hua连成—片,也分不清了。

隐约有重阳的鞭炮声传来,让夜显得更是静谧。

陆府已经夜禁,各房各归本院。偌大一个左都督府静得让人心头沉重,就如退潮之后的大海,深邃而黑暗。

吴节走出书屋,汗水被秋风一吹,顿时收了。

他叹息一声,转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亥时刚过,有灯光从书房和陆胖子的房间里投射出来,落到院子里几丛龙爪菊上。

送陆畅回院之后,又安抚下陆二老爷大房三人的情绪,时间已经耽搁,陆府已经上了门板,禁了灯。看样子,今天晚上要留宿在死胖子这里了。

出了这么多事,心绪实在烦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刚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一丝极为压抑的声音。

吴节心中一拧,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走了几步,转过一座两米多高的太湖石,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坐在石凳上,对着脚下那丛菊hua低声哭这。

吴节定睛看过去,认出此人正是陆三小姐陆爽,心中突然难过起来。这个一向无法无天,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从来都是大大咧咧,不将一切放在眼里。无论她平日里如何折腾胖子,可血浓于水,真到了要紧的关头。见哥哥被打成这样,仍然哭成一个泪人儿。

轻手轻脚走过去:“三小姐,你怎么还不回屋睡觉,大半夜的却起来哭?”

“要你管……”三小姐照例怒喝一声,转过脸来。见是吴节,泪水却涌得更多,连带着她鼻翼两侧的几点雀斑非常醒目,扁着樱桃小嘴,声音悲戚下来:“吴节,想起二哥,我心头难过,睡不着。”

“回去睡吧,畅哥儿皮糙肉厚,明天就没事的。关夫人额上只有一道小伤口,没大碍的。”吴节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叠白纸递过去。

三小姐接了过去,感觉这叠白纸又柔又软,就好象一张丝棉手帕,却不知道吴节拿这东西给自己做什么?

就惊讶地抬起头来。

吴节指了指纸,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鼻子,示意她擦掉眼泪和鼻涕。

这种纸巾是他前阵子特意让皇宫里的制造特意替他做的,用的是后世卫生纸的工艺。纸张做得都非常柔软,上面还印了暗hua,撒了香水。

穿越到明朝之后,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上厕所没有手纸。

普通人家解手,用的是一种叫厕筹的东西刮掉秽物。实际上,这东西就是竹蔑,用时候得讲究技巧,否则就有弄脏手的危险。

当然,大富大贵人家要讲究些,直接用水洗。

看到陆三小姐惊讶的表情,吴节不由地想起这事,虽然和眼前的氛围有些不太相符。

可陆爽接下来的一席话,让吴节一颗心突然难过起来。

三小姐用纸巾擦了擦眼泪,突然哽咽着说:“吴节,我真不想做这个什么陆家小姐。”

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也不接话,吴节又掏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这次,陆爽并未继续擦鼻涕眼泪,接着道:“这府中的小子和丫鬟们多是贫苦人家出身,家中自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只不过是吃不上饭了,才卖到我们陆家来。可即便如此,人家一家人依旧过得和和美美。就拿咱们院子里的丁香来说吧,每到月休那天。她哥哥和父亲都会早早地等在府门接她回家团聚,那日子真的让人羡慕啊!可是,你看咱们陆家,兄弟姐妹之间你防备我,我防备你,比起外人还有所不如。”

“我小的时候,因为长得瘦小,又爱惹事,经常被府里其他孩子欺负。每次都是二哥帮我出头,他人胖子,又笨蛋,经常被人打得傲傲叫。可即便如此,每次依旧看到我被人欺负,都第一个冲上去。我也知道二哥心里是有我这个亲妹子的,可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到他不争气的样子,总想狠狠地捉弄。”

“二哥是个老实人,这府里坏人实在太多,如果他再不学精明点,早迟都要被别人害死的。与其让他在别人那里碰得头破血流,还不如让我先叫他学聪明点。”

“最近,二哥总算知道上进了,我和娘心里都好生欢喜。可是,为什么有的人总不肯放过我们娘仨呢?”

小姑娘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她猛地扑在石凳子上,肩膀不住抽动:“我恨啊,我恨我们娘仨怎么就生在陆府。即便是一个贫苦人家,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不用担心明天眼睛一睁开,就开始担忧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会被什么人挑刺,也算是神仙般的日子。如果那样,即便二哥再没出息也是无妨,大不了我陆畅到时候寻个有出息的夫君,接他到婆家一道相依为命就是了。”

“二哥啊二哥,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考个举人出来。我已经同爷爷说了,只要你中了举人,就提你找个外放的官职,远远地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到时候,就不要再回来了。可是,你这几日读书虽然辛苦,可科举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

吴节安慰她道:“畅哥儿最近读书很认真的,天道酬勤。”